怎會不難過呢。

或許，這就是她們的最後一面了吧。洪世馨自嘲地想着，等自己說完，估計就要被品如下逐客令了吧。等到走出這個門，就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再見品如一面了吧。

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明明她對品如那麼好，卻要因為家裡的拖累，與她分道揚镳？

洪世馨想不通，更不願再細想。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無力改變的結局，她也沒必要再說些什麼廢話，把兩人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的關系弄得更加難看。

隻是可惜，以後再也不能喜歡品如了。

既然如此，就好好看看她吧。再好好看她最後一眼，等今天過去，就徹底把她放下吧。

被複仇的痛苦這麼這麼久，品如和她，都該放下過去，迎接新生了。

于是，本該難以啟齒到低下頭去的她，反而一反常态地擡起了頭，直直地盯着林品如，淡聲說：“我想請你，把洪家的祖宅還給我們，至于洪世賢欠你的那些錢，我們會盡快想辦法還清，一定不會讓你等太久……還請你，高擡貴手。”

林品如的表情越發複雜起來，像是滿懷仇恨，又像是希望落空。希望？林品如怎會在她面前露出這種飽含信任的眼神？或許是自己看錯了吧。

洪世馨靜靜等了一會兒，隻等到眼前人冷笑一聲，緊接着耳邊便響起那道帶着冷意的聲線：“是你的好媽媽讓你來的吧？我倒想問問她，憑什麼會覺得我會放棄難得的報複機會，讓她繼續得意？她白鳳有什麼資格？憑她是長輩，憑她為人刻薄，還是憑她害死過我的孩子？”

盡管早有準備，洪世馨依然被她問得啞口無言。這些都是林品如的痛，又何嘗不是她的痛？可她今天既然為了母親站在這裡，就注定要背叛對品如的感情。

她閉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自從幾個月前合家被高虹林品如她們趕出家宅，被迫住到曾經的林家後，她就沒少歎氣過。

歎完氣，她問：“那要怎麼樣，品如姐才肯同意？有什麼要求你盡管提，隻要我能做到，一定會……”

林品如打斷了她的未盡之言，直截了當地說：“我要白鳳跪在我面前道歉，要她和她的好兒子洪世賢一起去自首，要你們洪家永遠落魄永遠被人瞧不起，一輩子隻能住在那個又小又窄的房子裡，為我面目全非的人生贖罪！你能做到嗎，她能做到嗎？你們都做不到！既然是根本無法完成的事，你又在這裡瞎許諾什麼！你以為你洪世馨是什麼人，你一個人的承諾，關他們什麼事？是，你是洪家唯一清醒地知道家人做錯了事的人。可隻有你覺得他們錯了，難道他們也覺得他們做錯了事，需要彌補嗎？！洪世馨，你就是個傻瓜，連大……連洪寶蓮都比你看得清楚！”

洪世馨靜靜等她發洩完。直到林品如怒氣沖沖說完，甚至氣得拿手掌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後，她才嘴唇翕張，輕輕說了聲“我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林品如居然被她這聲毫無波瀾的話激得起了怒氣。氣什麼呢？是氣她久别重逢卻隻是為了給她那個惡毒的媽要回房子，還是氣她不會對自己說句好話？或者，是在氣她太冷靜，隻把自己惹得心煩意亂，卻對此毫無表示？

林品如突然覺得自己很荒唐。心心念念的複仇終于畫上了完美的句号，她卻并不開心，明明身邊有一個愛她至深的高文彥，卻并不動心，反而因為當年洪世馨對她的好，愛屋及烏地讓惡心的洪家母子搬進她曾經的家；明明隻是姑嫂關系，卻會因為對洪世馨的奇怪感情日漸心煩意亂，結果她在這裡茶飯不思胡思亂想，人家卻隻想着從她手中要回房子。真是自作多情！

林品如狠狠唾棄了自己一把，努力按下心頭不知因何而起的煩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一看到洪世馨那張面無表情的，似乎隻有理性沒有感情的臉，她就來氣。敢情最後隻有她一個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是吧。行，你就别來往了，給我滾得遠遠的，再也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好聚好散吧咱們。

她坐進身後的真皮沙發椅裡，将身體的大半部分陷在椅子裡，連同那份見不得光的感情。然後她開口道：“是我過激了。你走吧。”

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别讓我見到你了。

洪世馨沒說話。半晌，林品如聽到聲音睜開眼，瞧見她的動作，原本故作冷漠的臉上頓時劃過一抹不可置信。

原來，洪世馨竟然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僅僅因為她一句話，便決意代替她的母親，跪在了她的面前。

林品如突然覺得很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