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去,在本座出來之前,不必守着。”
大祭司魔音步履匆匆而來,然而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命門口看守的侍衛退下。那幾名守衛還沒來得及應答,便見魔音已面色凝霜地步入他們身後的古墓,隻留給他們一道如風的背影。
“……是,大祭司。”
那并非什麼尋常的古墓,而是當今南越王在上一任大祭司故去後,召集國内諸多能工巧匠為其重新修繕的陵寝,莊嚴肅穆又不失華麗,因着大祭司在本朝至高無上的地位,規模更是直逼王陵。
随處可見的僅作照明之用的夜明珠,一字排開的盛放着五谷糧與各類藥草的青銅鼎,各種金、銀、玉、陶器,占蔔吉兇的甲骨,堆成一座座小山的金銀玉石錦衣華服,數不清的車馬陪葬……一路走來,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珍奇物件簡直看得人眼花缭亂。
魔音對此卻是司空見慣,照例無視了墓室之中種種價值連城甚至有些逾制的随葬品,朝着蜿蜒的甬/道更深處走去。石壁兩側的長明燈一如既往地散發着令人心安的淺淡光華,為她指引着前行之路。
這條路魔音已經走過無數次,并沒有在中途浪費時間,因而很快便走到了此行終點——她的同門師姐仙樂的墓室。
魔音站定在墓室外,注視着墓室前的機關石門,不想承認此刻的自己居然有些情怯。可一想到此行目的,便又很快将那股脆弱情緒壓了下去。袍袖一揮,将法力注入門内,伴随着一陣輕微的“轟隆”聲,門,開了。
魔音疾走幾步,見到墓室中央的那具石棺依然好好放置在那裡,冰冷了一路的神色終于有所松動。
疾步走至棺前,看着棺内手執玉笛,神色安詳得仿佛隻是睡着了的白衣女子,魔音眼神晦暗不明,良久,才心情複雜地長舒一口氣,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該欣慰,還是失落。
“師姐,我就知道,她不是你。”
那個喜歡大呼小叫,淺薄無知到一眼便看得出深淺的蠢貨,怎麼可能會是你。
魔音指的是白日裡遇見的那個叫做丁瑤的女子。想到那個私闖禁地,口口聲聲說着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要自己放她回去的丁瑤,魔音便是一聲冷嗤。
就算她與師姐長得一模一樣,甚至有可能是她的轉世,那又如何。師姐就是師姐,獨一無二的師姐,不是随随便便來一個長得像她的陌生女子,便能取代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的。
榮狄王色令智昏,想要立她為王後,不代表她也會那般糊塗。
想起白日裡那出鬧劇,魔音仍覺得可笑。榮狄口口聲聲說着喜歡她師姐,可一見到與其肖似的丁瑤便走不動道,不僅一見面便抱了她,還不顧人家的意願,頗為強硬地要将這個與自己心上人容顔一般無二的陌生女子立為王後。
如此淺薄,如此随便,怎好意思在衆人面前、在她面前叫嚣,說他對師姐之愛意忠貞不渝,無可撼動?
簡直愚蠢。
魔音想罷,伸出手想要撫一撫師姐的臉。可惜,事與願違,觸手之處依舊冰涼刺骨,與從前并無區别。
魔音不無落寞地将手收回,歎了口氣,轉而取下身後的九弦琴。而後,她盤腿坐于棺側不遠處,雙手在琴弦上一拂,便開始彈奏起來。
這是魔音這些年做慣了的事。
雖則平素事務繁忙,但每隔一段時日,她都會抽出一日時間,攜九弦琴來此,為她的師姐仙樂彈上幾遍安魂曲,風雨無阻。
說來,若非師姐逝後榮狄王自甘堕落,不理朝政,将一衆事宜都壓在她身上,她恐怕會來得更勤。
一曲終了,魔音抱琴起身,見棺中人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原本的位置,心中難免劃過幾縷失望。
“為什麼?師姐,都已經過去二十年了,為什麼你還不肯醒過來?難道你真就如此狠心,要舍我而去嗎?”
這樣說着,她又望向懷中的九弦琴,恨恨道:“師父不是說你是天地間少有的神器嗎,為什麼這麼久了都不能讓我的師姐醒來,如此不堪為用,我要你何用!”
“……”
被相伴多年的主人這樣嫌棄,九弦琴發出一陣微弱的嗡鳴聲,默默傳達着自己的委屈。
其實,也不怪魔音這樣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