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芙感到惡寒:“這是哪門子才能?”
駱岢道:“不止楊舟,沈娘子不也是?當日娘子落難,文王便是沈娘子請來相助,她自有難處,卻願傾盡全力保娘子平安。”
提起沈聽南的下一刻炸毛,似乎成了蔣芙的本能反應。
她兀自緩了緩,文王的事是她欠沈聽南的。蔣父案子結了以後,她在洛城收拾母親的遺物和田産,沈聽南那邊也在出席各路貴女的宴會,兩邊一直沒有機會見面把事情說清楚。
她還不知道沈聽南這回又是吹了哪門子風。
不過,她倒是看出來一件事。
“文王一事是沈聽南告訴你的?”
駱岢看她眼神戲谑,有些不舒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是既成的事實,蔣娘子竟不心懷感恩嗎?”
“她怎麼跟你說的,你跟我學學?”
是含淚欲下,還是梨花帶雨?又或者是淩雪紅梅?
做點好事要讓整個洛城都知道,這是沈聽南一貫的作風了。
駱岢神情冰冷,仿佛對她失望至極。救命之恩罔顧,在背後對恩人冷嘲熱諷,評頭論足。
她為人這般,是他錯看了。
他一言不發從她身旁起身,往院子裡走。
蔣芙被他這輕視的态度氣到,火沖心口,馬上要發作,但這是什麼場合?
她想了想楊舟讓自己冷靜下來,跟瘋子比起來,賤人的賤也是有可愛之處的。
她不就是想聽聽沈聽南的表現,判斷她是怎麼想的嗎!那女人城府最深,想聽實話太難,隻能從她所作所為裡推斷她。況且她有說自己不會報恩嗎?他什麼态度?
再說,不報恩怎麼了?犯法?她跟沈聽南的事關他幾根毛?
……停,想想楊舟。
兩人在季院裡誰也不理誰,一整個上午,都沒見到丫鬟們,包括楊舟。
下午,院門被人打開,白明旭親自來接。
“人已經抓住了,證物也都在官署儲存,這回多謝你們了。”
白明旭話說完,無人應答,兩人臉色也都不好看,像是剛吵了架。
他們是怎麼敢在這種地方吵架的?
蔣芙梗着脖子不吭聲,駱岢神情冷淡。
蔣芙想到了什麼,繃着臉動了動,四下張望。
擡頭,張闵站在院中那棵些微褪色的梧桐樹上,抱劍靜望她。
對上視線的那一刻,蔣芙眼眶不受控制地湧出眼淚,模糊了視線。
她一個勁地擦,怎麼也擦不幹淨,便咬着唇若無其事地任它流。
不能示弱,這人不愛她,示弱也沒用。
娘死了,她得堅強起來。
她哭什麼呢?
沒什麼好哭的,刀尖上走一遭,她是害怕了,見到熟人心生委屈,所有人都這樣的。
沉浸在自我開導的情緒裡,一隻熟悉的手捧了她的臉,用拇指擦拭她的淚。
張闵問:“回家嗎?”
蔣芙大腦就此空白,她想,這三個字可真厲害。
“嗯……!”
鼻涕給“嗯”出來了!
她慌亂捂住下半張臉,背過身,隐晦拿手帕擦。
又在他面前丢人了。
快速擦好,她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兩手直挺挺帶着胳膊擡起來。
“我累了,背我回家吧。”
張闵将蔣芙背起,欲走。
蔣芙捏他肩膀一下,他停步,她回頭跟白明旭道别。
“白将軍,我此番幫了你大忙,太深的東西我不在乎,也不想搞懂,我隻希望你最後讓金無盡死得很慘很慘。”
此事牽扯頗深,她率先這樣說,将自己摘出去,已是好意。白明旭鄭重道:“請蔣娘子放心,一切結束以後,我必定讓金無盡死無葬身之地!”
蔣芙信了,與他點頭。
随後,她看向臉色陰沉的駱岢,兩人眼神對上,蔣芙狠瞪了他一眼,沒有留話,讓張闵背着她走了。
人走後,白明旭道:“此番要事,多謝公子冒險。”
駱岢沉默着松下身上戴的披帛,拎在手裡,搖了搖頭,是不必言謝的意思。
白明旭故意道:“公子?是發生了什麼讓你難過的事?怎麼這副樣子?”
駱岢腳步頓住:“我并非難過。”
白明旭“哦”了聲,笑嘻嘻的:“還以為你看蔣娘子與别的郎君青梅竹馬,心裡憂傷了呢。”
“我與她非親非故,為何憂傷。”
他句句都答,很有耐性,卻沒有一句是看着人眼睛說的。
換回自己的衣服,卸妝梳洗,脖頸上還殘留着蔣芙的咬痕。
非親非故,為何憂傷?
他自知承受不住身邊人的厭惡、冷眼,所以一直以來都小心謹慎,不敢辜負他們的期待。
今時今日,他卻自負至此,連蔣芙無理的讨厭也無法承受嗎?
分明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