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父雖是小官,但到底是官,職田還給朝廷,手下還有五十畝永業田,歸屬私田,再加上蔣家原先的那些,賣了就是一筆錢。
蔣父當年小人得志,做了官就把地給那幾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種,租金也不收。如今家産全是蔣芙的,她的錢,得連本帶利要回來。
蔣芙自覺占理,十分硬氣踏進了親戚家的門。他們都聽說了蔣家的悲劇,起初憂心蔣芙找他們是為投奔,都故意賣慘。
蔣芙解釋清楚是來收地租,把他們手下種了要十年的地收回去的時候,這些“體弱多病”的農夫農婦們陡然強壯了起來,威脅着用蠻力将蔣芙趕了出去。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好好的把地要回去,你讓不讓我們活了?”
蔣芙試圖講道理:“也沒說非得把地收回去,你們也可以從我手裡買下來啊!”
“買什麼買!你爹給我們種,便是我們的!你倒好,不孝的丫頭,你爹屍骨未寒,就惦記起他的家産了!跟你那勢利眼的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蔣芙本來就沒什麼好臉色,扯到她娘,她登時動怒:“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我好好跟你商量,你居然說我娘?”
“就吃罰酒了你能怎麼樣?你能怎麼樣?”婦人怼蔣芙的肩膀,“我就說你娘了!還高門大戶出來的娘子,結果比誰都市儈!年年跑來我家要租金,那蔣文行都說白給我們種了,她來出什麼頭?現在好了,她死了,她女兒跟她一個樣,鑽錢眼裡去了!”
她朝院外圍着的村民們喊:“大家評評理吧,我這個不孝的侄女!家門不幸啊,我聽說她在城裡還勾引人家郡公府的公子呢,讓人落了好大的臉!哎呦!我這在家都跟着丢人……”
蔣芙一個大耳刮子就下去了。很響的一聲。
婦人被打懵了,回過神來氣得雙目赤紅,張手欲還。
張闵攔下她。
婦人的丈夫見狀,拿了鋤頭來幫架,鋤頭對着蔣芙腦袋揮。張闵一腳将那陳舊農具掃成兩半,吓得大漢空手半天沒敢動。
蔣芙拔了張闵的劍,結結實實立在地上:“諸位都看見了吧?租地不給租金便罷,如今臉皮厚!不還地!還跟我一個孤苦小輩動手!不就是欺負我娘死了嗎?我娘死了,我還有他呢!誰再欺負我試試?親戚一場,我勸你們老老實實還地,刀劍不長眼,傷到你們可就不好了!”
婦人仰天大哭,沒放棄讓大家評理。她指着院門:“夫君!報官!去報官!讓官爺給咱們評理!”
大漢不動。他們哪來的理,地是種了許多年,但地契一直都在蔣家那裡,這要是經了官,他們必要吃虧。
之前去要來好了,蔣文行好面子,未必不給。他隻是沒想到他會死得這麼早,也沒想到他養了這麼一個女兒。
蔣芙看那婦人哭得讨厭,又憤憤沖上去抓她頭發掄了兩巴掌。
“我娘就是給你們太多臉了!這些地租給别人,我家每天都能多吃一道葷菜!白給你們種,她死了還要挨你們說……!”
婦人大喘着氣還手,張闵依舊去攔,蔣芙瞪了他一眼:“起開!我自己打!”
她痛痛快快跟那賤人打了一架。有了這一家樣子,其餘親戚都答應把地連同這些年的租金還給他們。
出了村子,蔣芙還氣着,不停扇風。
回城以後,取地契賣地,總共五十畝田,賣了六十五貫錢,老闆折了銀兩給她,是六十五兩銀。加上那幾戶親戚不情不願給的地租,蔣芙現在也是小有積蓄了。
她依舊讓張闵背着,拍拍被他一并馱着的銀錢,不時吸吸鼻子。
“有了這些錢,我們去光州就能過好日子了。”
“嗯。”
“首先,我要給我娘辦一場喪事。”
“嗯。”
“咱們有錢,就不去投奔我舅舅了。拜見他一下,咱們就在光州買個房子,做些小買賣。”
“你會幹什麼?”
張闵思考:“煮面。”
蔣芙想起他做的那個面,難吃得要死。
遂道:“還是我來幹吧。我會……”
她什麼都不會,或者說,她隻會幹那麼一點。
飯館這類無路可走,留給她的路幾乎沒有。
“要不我找個有才的人嫁了,讓他出技術,我出資金?”
她故意這麼說的,想看看張闵什麼反應。
張闵聽了一愣,回頭望她,眸子黑漆漆的。
蔣芙被他看,想着他一定不懂她的心思,他猜不到的,可還是不好意思,往後縮了縮。
“蔣娘子!”
一聲呼喚打斷了兩人。
蔣芙松了口氣,回頭,馬上高高坐着駱岢。他披着銀白的鬥篷,束發半披,用了殷紅的綢帶,秋風一吹,在臉側仙氣飄飄打轉。
他的美貌讓街上所有人駐足看他,熱鬧的坊市瞬間變得靜谧無聲。
駱岢下馬,神色焦急。
“蔣娘子,沁兒這幾日可有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