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後半程,駱沁靜靜思索,已然将她的話聽進去了。
回至宴外,人都散了,駱岢手裡搭着駱沁的披風,到跟前給她披上。
蔣芙住處與郡公府的人分在了一起,默認一同歸程。
張闵不在,他被白明旭找去不知做什麼,事先征求過她的意見。因為在天子的地盤上,又有那麼多大人物在,不可能有人想對她動手,所以她答應得很痛快。
而且張闵能交到朋友是好事,白明旭也算個好人,隻要他不撬她牆角,一切都好商量。
風一股股的涼,蔣芙忍着沒抖,到底瑟縮了下。
駱沁看在眼裡,要求哥哥:“你把披風給芙姐穿嘛。”
駱岢看了蔣芙一眼,她本就瘦小,蕭瑟的夜風裡更顯脆弱。
他耐心教導:“男女有别,衣物不可随意混穿。你若擔心,就将你的披風給娘子,哥哥的披風給你穿。”
駱沁自然應聲。
蔣芙微笑着接受了駱沁的好意。
然而駱沁卻用駱岢的披風裹住了她們兩個,将她的披風給了哥哥:“怎能讓哥哥一人受凍啊。”
雖未明言,但被小姑娘攏進帶有清淡蘭花苦香的披風裡,承接到前人的溫度時,蔣芙就明白了她的用心。
哪怕無法兩情相悅,能這樣錯位挨着喜歡的人一下,心裡也會好受些。
這是真正動情過後,少女獨有的情思。
蔣芙感到暖心,除此以外,還有慶幸。
還好她不喜歡駱岢,不然人生要比現在還苦。
不過,駱沁到底喜歡的是誰啊?
這天夜裡,蔣芙睡得很早。
但有些人沒有睡。
沈聽南以赴公主約的名義等在芙蓉湖畔,她披一件青白色的鬥篷,無人之時眉眼冷淡無情。
身後傳來帶着病氣的咳嗽聲。
她頓時像從畫中活過來的仙子,面容柔情款款,回身朝文王行禮。
魏璟回以笑:“許久不曾見娘子了。”
沈聽南但笑不語,做出一副女兒家羞澀的姿态,不動聲色與他隔開了距離。
魏璟又咳了一陣,拿帕子抵住口鼻。
他聲音虛弱:“娘子近來可是有煩心事?”
沈聽南搖頭:“殿下為何如此發問?”
“自然是想為你排憂解難。”
沈聽南心中哂笑,誰能解她的憂,她的難。
“我是娘子的難處嗎?”
她指尖一顫,冷不丁擡眸,便對上那雙獨屬于皇家的淩冽鳳眼。
“殿下是我的……好處。”
魏璟笑了笑,笑意消散,眼中有些憂傷。
“我知你心意,不會強求你。本也無多少時日可言,死後又沒有能庇護你的錢權,我不會硬拉你受苦,斷你的前程。”
沈聽南沉默看他,也許是近日變故堆積,讓她對假面的存在感到疲憊。聽到這些剖白的話,她笑不出來。
駱岢到底為什麼會被蔣芙打動?
文王又為何會喜歡上她?
舉案齊眉,名垂青史,一世富貴榮華的期願終究飄遠了。她處處做到最好,幾乎拼盡全力,為什麼還要落得這個下場?
是她錯了?
她當初不該招惹蔣芙,讓她們之間結下梁子,以至于後來被攪亂所有計劃。是嗎?
但。
沈聽南苦笑:“殿下說什麼呢,是聽南身份低微,無法與殿下相配。”
魏璟與她隔得不近,很有禮數分寸,是她的傾慕者裡最安分、聽話的一個。按常理,能嫁進天家便是舉世難求的福分,但這人許不了她未來。
她的人生必須算計着過,才能一天一天過下去。
她和蔣芙不一樣的。
獵場外百裡,白明旭抖了抖嫣紅裙擺,一腳踩上伏地之人的脊背,笑嘻嘻道:“爺美吧?”
那人用力掙紮:“你這雜種!你是什麼人?你知道我是誰嗎?”
“咻”的一聲,一把青銅空心劍刺進他頭頂的石闆,幾乎貼着他的發冠。那人就此住嘴。
白明旭贊道:“好劍。”
踩得力度加大:“你也好賤,崔七郎。這麼喜歡人妻?街上走過一個挽着男人胳膊的姑娘你就搶?還摸我屁股!”
他踹了幾腳,解氣了把人拎起來,搭了張闵的肩膀:“走,審人去。”
張闵不動:“事已辦成,我先走了。”
白明旭連忙叫住他:“你走什麼啊,功勞在後頭呢。”
“不用。”說話的功夫,人已經竄出去老遠。
白明旭在原地愣了會,笑開,叫出黑暗中的手下一道把人領走。
這世上還真有飯端到嘴邊不吃的人。蔣娘子與張闵,這兩人都挺死心眼的,有什麼不敢的呢,膽子不大,如何成家立業?
将崔七押入刑房,白明旭轉了轉手腕,坐在侍從及時呈上的椅子中。
再擡頭,人已經被架起來了。
崔七郎雙目赤紅,快要冒火,燈光下認出了他們:“白明旭!你快把我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