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北和彭長老磋商的時候,楚憐和鳳銜玉也在房中相對無言。
鳳銜玉雖然在切磋時沒幫上忙,但照料傷患極為體貼,連楚憐這麼龜毛的性子也挑不出錯。
養病的日子裡,師姐弟相處漸久,不再像之前那麼生分。
至少楚憐不再橫眉冷眼,稱呼“師姐”的次數也變多了。
一見燕辭北出去,楚憐便有些坐立難安:“師姐。”
鳳銜玉正在擦拭小千的原身,不假思索地搪塞:“師尊是忙你的事,沒有丢下你。她關心你。她在乎你。她稀罕你。”
楚憐:“……”
楚憐一扭身,半邊身體鑽進被子,隻留下通紅的後頸,憤憤地道:“我想說的不是那個。”
鳳銜玉這才擡頭:“你還會說别的?”
剛轉好的同門情好像又要碎了。
楚憐忸怩一會兒,決定不和她計較,繼續自己的請教:“我是想問,合歡宗以前真的沒有男弟子嗎?”
鳳銜玉無可奈何地斜視他。
眼睛裡寫着“還說不是這個”。
然後又是輕車熟路的敷衍:“沒有啊,你是第一個,你是唯一的,你是最好的。”
楚憐:“………”
鳳銜玉對他肯定很有誤解。
這些話聽了完全不能讓人高興,而且比起燕辭北那種聲情并茂的表演,鳳銜玉就太不走心了。
簡直是把他當小孩!
“為什麼沒有男弟子?”
楚憐回憶着,他記得南離尊者的生母也是合歡宗人,“如果是合歡宗的女修生了兒子呢?”
鳳銜玉答:“當然是送出去。有靈根的送給散修或者别的宗派,沒靈根的就送到凡間。”
“那豈不是骨肉分離?沒人反對過嗎?”
“男人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合歡宗滿門女修,養一個男人,就是給全宗門埋了隐患,那樣的案例屢見不鮮。
“至于你麼,運氣很好,師尊這次出關以後性情有些變化,念叨着想造一座‘純愛宗’,或許今後真的會接納男弟子。我不懂純愛宗是什麼東西,但師尊喜歡,我就會全力支持。”
提到燕辭北時,鳳銜玉的眼中又流露出明顯的濡慕。
往日楚憐都見慣了,今天卻莫名有些别扭。
雖然前不久他還覺得很雀躍。
因為白折竹看上去并不知道燕辭北的秘密,這意味着燕辭北在他面前有所隐瞞,更不可能和一個同性合籍。
但現在他突然意識到,燕辭北雖然不可能給他找一個師爹,卻已經給他找了一個師姐。
這個師姐對燕辭北仰慕到了極緻。
還好還好,鳳銜玉好像也不知道燕辭北的秘密。
可是還有那把醜了吧唧的破劍!
是啊,那個劍靈明知道燕辭北是男的,為什麼還要化靈成女性?
她是不是早有預謀!
一把殘劍,還是這麼沖動莽撞的殘劍,居然也想當他的師娘?
楚憐忽然覺得滿世界都是心懷叵測的師爹和師娘。
就連燕辭北親自探病龔清儀,都讓他越想越委屈。
龔掌門連劍仙都肯嫁,要是發現燕辭北是男的,隻怕倒貼半個宗門也想把龔清儀嫁過來?
鳳銜玉渾然不知他的腦子裡想些什麼,自說自話地歎息着:“話說回來,師尊剛出關就為你這樣操勞,也不知身體吃不吃得消。”
“他的身體不好嗎?”
“你以為合歡宗的渡劫期真是靠睡覺睡出來嗎?這些年,師尊何嘗不是出生入死、如履薄冰才換來今天的地位。哪像你,動不動就和人拼命,關着門修煉也能扯一地的垃圾。”
鳳銜玉一掌拍出幾張紙來,上邊墨筆勾勒,一連幾處小像。
“是你自己畫的?真自戀。”鳳銜玉遞過去,“畫完就丢在客舍裡,幸好我都收着了,萬一外人瞧見,還以為是師尊畫的。但師尊沉心修煉,不可能學過這些。”
楚憐一頭霧水地接過:“我?自戀?”
紙上小像長眉瞑目,各個角度都是少年眉眼。
筆畫并不複雜,沒有過多渲染,自在寫意,卻形神兼具。
特别是眉間眼底那股傲氣,拿得恰到好處,一看就是自己。
楚憐當然知道自己不會畫畫。
但鳳銜玉說是在客舍找到這些,進出那裡的人一共也沒幾個。
除了他們師徒三個,還有誰會在客舍畫畫?
燕辭北的腳步回來了,他結束了和彭長老的談話,又不知從哪兒得了些靈植。攬在懷裡走近,星星點點的小花輕拂衣襟,飄飄搖搖,煞是好看。
鳳銜玉起身去接,燕辭北道:“正聊着,碰上清儀托人送花。她說這個聞着可以清心凝神,泡茶可以敗火養脾,很适合楚憐。”
楚憐假模假樣地扯一下唇:“看來她很有經驗。”
“你倆都是病友了,還有什麼好争。”
“我隻是覺得師尊厲害,随便出趟門就有人送花。不知到底是送我還是送師尊呢。”
“送為師,送你師姐,和送你又有什麼區分?一家人哪來這麼多話。”
楚憐哼哼唧唧地:“那不一樣,你是……”
“?”
話斷在中間,楚憐偏過頭,含糊地說:“反正不一樣。以後有姑娘送你花,你還是少接的好。”
鳳銜玉懶得說他的毛病,自顧自從靈植裡摘了一朵花。
她笑着靠近燕辭北,趁燕辭北還在談笑,把那朵嫩黃色的小花簪在鬓上:“真好看,送的還是合歡宗的服色。就算是送師尊,清儀那姑娘也是用心了。”
燕辭北僵了一瞬,他還沒戴過花,但鳳銜玉凝了一面水鏡遞來。
鏡子裡映照的也是幻術,燕辭北秉承着騙人先騙自己的原則,也認真欣賞起鏡中美豔精緻的女修。
原主的幻術相當精湛,燕北和他的長相本有七分相似,都偏清俊。
但幻術裡的女修便在原本的基礎上格外的濃妝豔抹、華貴雍容。不可否認,南離尊者的女相依然是萬裡挑一的出色,可是佩戴這種小花,就有些反差過頭。
燕辭北也摘一朵插/進鳳銜玉的發間。
“還是我們銜玉适合,芙蓉出水,脫俗得很。”
楚憐就坐邊上看着。
看着華麗的師尊頂着那枚不倫不類的小花,看着他親手給鳳銜玉戴花,看着兩人相視而笑,默契得全然不顧他還在場的樣子。
楚憐撇了撇嘴。
如果是沒有濃妝的男相的師尊,說不定還更适合戴花。
……不對,他為什麼要想象一個男人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