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憐有些生氣,為了自己的心煩意亂。
他是男人,燕辭北……估計也是男人,隻是獨處而已,一個正常的男人為什麼要因為和男人獨處而心跳加速?
相比之下,燕辭北就坦然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暴露,也不知道楚憐七上八下的心情。
他被蒙在鼓裡,卻比楚憐自在了一萬倍。
楚憐甚至感到嫉妒。
但無論他處于何等的煎熬,飛鶴行宮自顧自地接近了滄州地界。
漸漸淡薄的雲層預示着終點将近,這段期間燕辭北什麼都沒對他做——也當然什麼都不可能做。
單是和白折竹發些閑聊的靈蝶就夠燕辭北打發時間。
楚憐更嫉妒了,這回嫉妒的是白折竹。
“師尊,你之前在與劍台,那些長老圍着你說什麼純愛道……那是什麼?”
燕辭北掐斷和白折竹聊天的靈蝶,懵懂地擡頭。
反應片刻,他才綻開笑容:“你好奇?”
好奇是好事,他最想傳道的就是楚憐。
楚憐下意識躲開他的目光:“就是問問。”
“純愛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燕辭北說,“一門能讓人感到幸福的,值得一輩子追求的學問。等你遇上合适的人了,為師再慢慢教你。”
楚憐聽着奇怪,表情也跟着詭異:“……不會是什麼雙修的功法吧?”
聽說合歡宗本來就常研究這類東西。
燕辭北卻笑眯眯不說話,隻道:“仙市快到了。”
瓊林仙市二十年一度,由三大世家輪流舉辦,今年輪到了滄州甯家。
仙市對燕辭北這種地位的大能來說通常不算珍奇,但看在世家的面子上,燕辭北到了地方,還是會遵守仙市的規則。
況且世家之首的仙陵楚家已然覆滅,甯家正急着自證底蘊,力壓林家。
這屆仙市便因此出現了不少好東西。
譬如天華葉,又如原著楚憐特意來求的溯夢石。
天華葉是能煉出青陽丹,幫楚憐壓制鬼息;
溯夢石則有克服心魔的效用。
原著楚憐的心魔不知為何,一直猖獗得很,害他深受其苦。
現在麼,燕辭北不太确定,不過以防萬一,他決定還是幫楚憐拿下溯夢石。
本屆仙市設在滄州十丈台。
十丈台地如其名,是滄州中央一處高逾十丈、直入雲霄的高台。它的築造異常巧妙,多方借力,相輔相成,最終搭成一座奇峻精巧的樓台。
要上十丈台,除非你本就是世家子弟,否則就要得到甯家的邀請。
楚憐深谙道理,主動問:“你不是世家,需要我去交涉嗎?”
他出身世家,知道世家的傲慢。
燕辭北雖然厲害,可未必在甯家也能吃得開。楚憐不希望他看人臉色。
但燕辭北搖頭:“銜玉先前曆練時救過甯家子弟,為了答謝,甯家特意給了這次仙市的請柬。”
燕辭北不是忸怩的性格,不如說,他有時候很有些鈍感。
還在工作室畫畫時他就和老闆稱兄道弟,真正做到了老闆敬酒他不喝,老闆夾菜他轉桌,不是恃才傲物的那挂,是真的沒想過自己需要“見外”。
所以面對鳳銜玉和楚憐,燕辭北也罕有“見外”的概念。
因為合歡宗的大家都和老闆說同一句話,“把這裡當家。”
楚憐無言一會兒,想說有自己在,不用浪費鳳銜玉的人情。
然而話沒出口,耳邊鶴唳聲傳,燕辭北的注意力就被外界吸引過去。
隻見行宮外,彩光蕩漾,雲霞漫天。鶴唳被厚重的鐘鼓聲壓下,一點也不突兀,而那沉重的鼓點每落一槌,都能撼動雲海。
燕辭北新奇地欣賞着,俯視雲下。
能拿到甯家邀請的客人多少都有來路,但修界人這麼多,百裡挑一也能篩出不少。
下邊人頭密密麻麻地攢動,摩肩擦踵,燕辭北還留意到許多用了飛行法寶的客人,和他們一樣徘徊在雲層之上。
“好多人啊。”燕辭北觀察一圈,看到某些修者毛茸茸的耳朵,頓時流出口水,“那是真耳朵嗎?小狗?福瑞啊!”
楚憐聽不懂“福瑞”,但能猜到燕辭北是在說妖修:
“新上任的妖王鼓勵妖修出谷曆練,這些年都常看到妖修。”
“真可愛,有機會我們也去百妖谷玩玩。”
“可是大部分妖修還是抵觸人修……”
“不會的不會的,看到你他們就不抵觸了。”
楚憐皺了皺眉:“為什麼?”
燕辭北轉回頭,笑着回答:“因為你是人見人愛的楚憐嘛!”
“……”
楚憐的眉頭皺得更深,最後一記重鼓砸下,咚,他的心也跟着一蹦。
燕辭北一臉期待地合掌:“仙市開了!”
如他所說,高高在上的十丈台緩緩露出雲端。
台上瓊樓玉宇、芳池麗林,恍若瑤台仙宮,栖在雲霞深處,一眼不見邊際。
溫融的靈蘊包裹着整座台面,賓客依次從前方的洞門入内。
每進去一人,洞門便泛起袅袅波紋。據說賓客會被随機送到台上任意地點,而東南處修得最高的“落塵寰”,就是競拍會最終的地點。
不過競拍的資格又要經過一輪篩選。
要麼從甯家嫡系手上讨到邀請,要麼就在仙市消費達到定額。
“我們要是分開了,就先到落塵寰集合。”燕辭北道。
楚憐點頭,沒有異議。
然後他就看到自家師尊徑直從窗裡翻了出去,楚憐:“等等!”
燕辭北疑惑地回頭。
楚憐從芥子戒裡掏出一張火狐面具,扣到他的臉上。
“仙市人多眼雜,很多人都會隐藏身份。”
燕辭北:“你還怪細心呢!”
接着化作金光,一眨眼撲進靈門,迫不及待得像一隻投林乳燕。
相鄰的飛行法寶旁觀多時,早就對他們充滿好奇。
現在看到燕辭北倏地離開,仙舟上一陣驚歎,遠遠地和楚憐打招呼:“道友,那是你姐妹?看着修為極高,是頭一回來仙市麼?”
楚憐也拿出面具,面不改色地戴好:“家姐有這本事,為何不能争先?”
又留下仙舟一片議論聲。
楚憐不理他們,縱身躍出行宮,也向十丈台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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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十丈台後,鳳銜玉交給的紙質請柬便焚成灰燼。
灰燼無聲地在風中飄散,倒是沒有灼燙的感覺,可能是什麼特别的小法術,燕辭北不太在意。
他想起自己又忘了這是玄幻世界,本該給楚憐施個定位法術的。
不過這會兒想到也晚了。
環顧周圍,人群熙攘,各色各樣的小攤店鋪琳琅滿目。
有賣法寶的,有賣符箓的,有賣靈植的,甚至有賣藝的。燕辭北不确定這些價值幾何,但是看着都很精巧,好像很有來頭。
燕辭北的狐狸面具在人群裡并不惹眼,就像楚憐說的那樣,很多人都戴了隐藏身份的飾品或者法寶,也有人選擇障眼法,直接改變自己的模樣。
但仙市的通融也僅限于此。
甯家默許大家隐瞞身份,卻設了禁制結界。
一方面隐藏賓客修為,另一方面,也嚴禁高階法術在此施展。
在這裡,出竅期以下幾乎用不了武力,而像燕辭北這樣的,大部分都不會親自來仙市。
雖然還是可以動粗,但隻要動手,就一定會驚動甯家,惹出一堆麻煩。
“仙子,看你在這兒逗留好久了,有沒有想買的?”
燕辭北回過神,叫他的是個明眸善睐的女修。
她搖着蒲扇守在一堆藥爐前,藥煙氤氲,各種丹香混在一起,燕辭北辨不清都是什麼丹藥,但女修笑得着實好看。
燕辭北走近:“這都是什麼丹?”
女修打量着他,介紹:“仙子要什麼丹我這兒都有。比如這個,就是有益于突破金丹的……”
燕辭北的表情沒有變化。
女修立即換到下一爐:“元嬰?”
燕辭北還是沒什麼反應。
女修眼裡已經有了些驚色,她清清嗓,換到下一爐:“晚輩眼拙,原來您是出竅期的前輩……”
燕辭北想了想楚憐的修為,楚憐倒是不擔心境界,主要還是靈根的問題。
他抱着僥幸心問:“有沒有靈植?比如天華葉?”
萬一比競拍的便宜呢?
女修的表情變了變。
她仔細端詳着燕辭北,燕辭北被看得有些心虛,下意識想離開:“沒有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