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季,南方的冬天沒有雪,隻有呼呼的寒風,軒轅蘿身上沒厚衣裳,隻有偷地上的草席來抵禦寒冷,她不知道走到了哪裡,隻知要一直向前走。
樹葉與草上凍上了一層薄霜,樹枝上也有水滴狀的霜,用手一拉便會全部拉下來,風如猛獸般的嘶吼,像是要将天吼塌;街上的那些大戶人家身着新的裘衣皮襖,窮人最好的隻能穿已經縫補數次的麻衣,其餘的要麼凍死要麼餓死。
她蜷縮在一個屋檐下,嘴唇發紫,臉頰和鼻子凍得通紅,旁邊有幾具被凍死的屍體,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從古至今唯有有錢人活下;曾經有一位皇帝出宮察看,看到老百姓吃的都是青菜,便問了句“何不食肉糜。”
真是可笑,為什麼不吃肉?是真的不想吃嗎?能夠吃得上青菜已經算上上等了,有些人甚至會将自己的子女煮來吃了,有不忍心的便會與別人的子女交換;所以小孩子一般都是不允許出門的,怕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偷走。
軒轅蘿抱着冰冷的紫竹箫,看着地上那幾張僵硬的臉,她也想向那些富貴人家的孩子一樣,合家歡樂;她的爹娘,再也見不到了,她也有可能像那幾具屍體一樣靜靜的躺在地上,沒人知道她是誰,也沒人會記得她。
她意識回籠時,一個着黑色袍子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那人臉上戴着面紗,隻能看到一雙鳳眸,如悲天憫人的神女,隻是少了一絲光。
那人緩緩蹲下,将手中的傘傾向軒轅蘿,軒轅蘿擡頭看她,在那一刻好似真的看到了神女。
“姑婆。”
華連昭取下肩上的袍子裹住軒轅蘿,“你爹娘呢?”
軒轅蘿栽到華連昭懷裡取暖,渾身顫抖,“死了。”
華連昭沒說話了,将她抱起走了,軒轅蘿原以為華連昭至少也過得還行,可那雙抱着她的手簡直像兩個樹枝,感覺下一秒就會斷了;但她太冷了,在這溫暖的懷抱中不想動一下。
出了城,華連昭向前一躍,就立即有隻白鹭飛來接住了她,她将軒轅蘿抱在懷裡,生怕軒轅蘿被風吹感冒了;風吹着她黑色的衣袖,騎着白鹭在夜色下,不似凡人,她也本不似凡人,隻是“世情薄,人情惡”,她能做的就隻有這麼多了。
華連昭将軒轅蘿帶到了一座城内,城裡開滿了花,隻是沒有一個人,來到一個山洞,這個山洞入口十分小,隻能容一人通過,又向前走了幾十步,道路突然變得開闊明亮了,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平坦寬廣的土地,一排排整齊的房屋,但十分安靜,沒有一個人;還有田園山川,小溪流水,長着滿山片野的紫藤蘿。
“抱着這個,先躺會兒,我再去燒點水。”
軒轅蘿抱着手爐,被子厚厚的蓋在身上,她乖乖的躺在榻上等着華連昭;屋子裡很黑,隻有一盞燈,火盆裡的火燒得哔哩啪啦,熱氣上來,她眼皮沉重,不知不知覺便睡着了。
沉睡之中,她聽到了碗碎裂的聲音,猛的睜開眼,尋找着華連昭的身影;華連昭手上端着一碗粥,看着一旁的孩童,粥灑了一地,地上全是陶瓷片。
“這東西是人能吃的嗎?給叫花子都不吃!”
那孩童摔門而去,華連昭沒有生氣,也沒急着去哄人,隻是坐在榻邊,舀了勺碗裡的粥,等吹涼再喂向軒轅蘿,軒轅蘿張嘴吃了口,她隻覺得這粥比她吃的任何食物都要好吃,不知為什麼會說不好吃。
“粥很好吃,清哥應該還不适應吧。”
華連昭被軒轅蘿逗笑了,用手掩住嘴笑着,華連昭臉上的面紗已經摘下了,看着隻有二十幾歲,整張富有書卷氣,但眉眼間又如同雪中的孤狼,流露出一種清高孤傲的氣息,仿佛是一個超脫于世俗之外的仙人,遺世獨立。
“你不追過去嗎?”
華連昭斂了笑,又舀了勺粥,“你是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不會沒糖吃。”
軒轅蘿知道調皮的孩子會得到更多的關照,也做好了準備,誰知華連昭竟不會偏袒某一方,她接過華連昭手中的碗咕嘟咕嘟喝下。
“慢點喝,鍋裡還有。”
華連昭趁她喝粥的時間俯身将地上粥和碎片都收拾了,她看着華連昭的手,那本是一雙極好看的手,如削蔥根,白皙纖長,卻有些握劍磨擦出的老繭;她娘的手上也有,郦恒媗告訴她說這是長年握劍的表現,也能說明此人劍術不錯。
她從來沒見過華連昭用劍,也沒見過華連昭的配劍,江湖有句話叫劍不離身,劍在人在;江湖中人是不可能舍棄自己的配劍的,就算是走投無路也要與配劍一道,那華連昭的配劍呢?
“你的劍呢?”
華連昭擡頭,停頓片刻後摸上自己頭上的和田玉發簪,沒回答,隻是看了軒轅蘿半晌,随後又端來一碗藥讓她喝了;軒轅蘿也不是喜歡咄咄逼人,華連昭沒回複,她也就沒再問。
她将藥喝下後就又躺下睡了,火盆裡燃燒的火醺得整間屋子暖暖的,她終于不用再四處奔波了,也終于不用每天擔驚受怕。
清晨的鳥鳴将軒轅蘿喚醒,椅子上擺放着幹淨的新衣裳,地上放着綿鞋,雖然不是上等布料,但做工十分精細,縫線牢固,針腳細密,如同九重天上的織女所制成的彩霞般。
她穿好衣裳和鞋,想去外面找華連昭,順便瞧瞧外面是什麼樣的,她打開門,呈現出來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紫,藤蘿樹如小瀑布一般覆蓋了整個小山莊,紫色的小花同鈴铛般挂在枝頭,在風中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