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悠雁不知刀魂有何貴幹。
早在刀冢時,她就因刀魂莫名其妙的圈套而生氣。聽她說這一長串,隻覺大惑不解。
她醞釀了一下氣息,學着刀魂的口氣道:“不是前輩您有病吧是您先莫名其妙把我們卷進來的,您要是覺得我不好出門左拐去找别人啊反正天下這麼大又不是隻有刀莊一家,還有誰要您教了我天資聰穎三歲會劈叉四歲會劈柴五歲上山入門到現在都沒遇見打過我的,不行咱倆比試比試?”
沉默。
氣氛陷入了很詭異的沉默。
刀魂目光冰冷地盯着她,仿佛她是個冒犯了帝王的無知草民。
後者卻渾然不覺地倚在門框上,抱着胳膊,下巴揚得比刀魂還高,仿佛不把她趕出去已經是很大的恩賜。
最後,刀魂點了點頭,“好。”
一股無形的力量摁在了楊悠雁肩頭,逼得她“铿”地跪砸在地。楊悠雁從未見過如此生猛的氣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她想擡頭看向刀魂,卻因莫名的威壓擡不起頭。
隻能看見她身上的鎖鍊,和懸空的、似乎染了血氣的裙角。
壓迫感。這是楊悠雁從未見識過的壓迫感。她擡不起頭,隻能捂住脖頸,如溺水般大口喘息着。
那截衣角極緩、極緩地飄向她。等楊悠雁幾乎要窒息而亡時,刀魂才伸出手,捏住楊悠雁的下颌。
看見那雙眼了嗎?
——看見了。
那不是常人的眼。或者說,那根本不像是眼。
那像是深淵,一個能吸走人所有神思、隻留下恐懼的深淵。
不能看,看了會發瘋的——可是她根本挪不開目光!她就像是瀕死的人,本能性、求救般盯着她,仿佛隻要離開那視線,就會被死神操縱,被厲鬼操縱。别無他法,她隻能臣服——
而後那雙手松開了。
短短幾秒,短短的一個動作,楊悠雁卻覺得自己在閻王殿門前上走了一回。
她捂住脖頸拼命咳嗽,刀魂卻輕松地拍着手,優雅笑道:“啊,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情請你幫忙,不能輕易讓你死掉。”
“......幫忙?”
楊悠雁一口無名氣窩在心口。
莫名其妙吧?要麼是往她身上潑髒水,要麼是差點殺了她,現在還心安理得地讓她幫忙?
呸,她要往這家夥臉上吐唾沫。
可不等她爬起站穩,耳旁“嘩啦啦”幾聲脆響——刀魂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大袋子銀錢,全甩在楊悠雁面前。
楊悠雁用手一摸,是真的。
她疑惑地抓起銀錢一咬,是真的。
她眉上浮起狂喜,就要給刀魂跪下。
刀魂一揮手,銀錢卻不見了。
“想要?”
“想想想!”楊悠雁如翻頁一般換了笑臉,恨不得立馬和刀魂桃園結義——不,要是給她錢,她簡直可以跑過去叫刀魂祖宗。
“我就說您功高蓋世氣度非凡絕非常人,好像那天上的文曲武曲破軍星齊齊下凡......”
刀魂眼底閃過嘲諷,揮着胳膊上簌簌作響的鐵鍊,“看見了嗎?”
“我這就幫您砍斷它!”
“你砍不斷它。”刀魂無聊地擺弄着鎖鍊,如同擺弄玩具,“這是被八大宗門合力鎮壓的鎖,隻要砍斷一根,八宗立馬會找到我,所以我隻能一次性把它們全都突破。它吸食我的精力,讓我一日最多蘇醒一個時辰,實在耽擱計劃。你替我辦事,我給你數不盡的金錢,如何?”
數不盡的金錢,那可是楊悠雁求之不得的夢想。
但八大宗門......
楊悠雁往後縮了些,“能被八大宗門聯起手追殺,你犯天條了?”
“我若說是,你就不肯幫了?”
“也不是......”
楊悠雁晃着酒囊嘟囔,指指剛才放銀錢的地方,“我又得替你擦屁股,又得替你解開鎖,你就隻給這麼一點點——”
她用拇指掐着食指指腹,露出一小截指頭,嘻嘻一笑,“是不是不太夠意思呀?”
刀魂微笑道:“其實還有。”
“還有什麼?”
“我不僅得罪了八大宗門,還得罪了魔族和天族,你都得替我擋災。此外,我要你拜入天音宗。你不需要替我解除鎖鍊,但我需要一個在天音宗辦事的眼線,引開天音宗的關注,找一個被他們藏起來的物件。”
她毫不避諱地說着,說得越多,楊悠雁臉色越沉。
聽到“天音宗”三字後,楊悠雁跳起來,連連揮手道:“不行不行!命比錢重要,這等要命的活計您找别人去做吧——”
“我可以給你錢。”
“不行!”
“我可以教你功夫,讓你在世間無人能企及。”
“那也不行!我還得留着這條命喝來年的桃花酒呢。”
“那麼,讓你擺脫‘妖’這個身份,變成真正的人呢?”
“那也不——”
忽然,楊悠雁意識到刀魂在說什麼,斂了所有笑容。
她像是變了個人,緊緊盯着刀魂,眼裡帶着前所未有的警惕。
許久的沉默後,她問:“你怎麼知道?”
*
有件事情楊悠雁隐瞞了大家,瞞了很久。
她不是人,是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