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是——我這不是錄不上嗎。”

楊悠雁聽得咯咯笑，問那用刀的男子，“你是從哪兒來的？”

“洛陽。”

她又問另一位，“你呢？”

“蓬萊州。”

“好。”

楊悠雁當空将銀子抛給了小二，“五湖四海皆是客，要最好的酒，我要和大家一起喝。”

天音宗内，尹雲晖聽說新發了布告，抓着從宗門外回來的同門問：“布告上寫了什麼？”

同門道：“昨天不是差點除名掉榜首嗎？布告說經過一天的考量，把口谕撤了。”

尹雲晖終于石頭落地，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幾個好事的人起哄道：“雲晖這麼開心，劍心台的木頭樁子該吃醋喽。”

他趕緊讓他們閉嘴，好事者卻吹起口哨。到了最後，他幾乎是提着刀在攆，“别胡說聽到沒？我和她認識了才一個多月，分明還不熟！”

趕到最後他沒了辦法，任由那些弟子說着，獨自往劍心台走去，邊走邊反複拉回自己的心緒，“要緊的還是少俠榜。登上少俠榜，做什麼就都有了底氣......就算真的在一起了，我也能憑這名号謀一份不錯的差事，不至于讓她太辛苦。”

*

楊悠雁與小俠士們打鬧了整整一天，講了不少刀宗的故事。她發現絕大多數人并不憎恨刀宗，皆因了解不深，才人雲亦雲地保持距離。

也許從這裡入手，可以改觀人們對刀宗的看法。

但她無意于複興刀宗。為表謝意，她打算請沈聆之、姜卓承和成濟喝酒。

沈公子欣然應允，後兩位一個說有事，一個說要去别處“坑蒙拐騙”，都推辭了。

她本想把酒帶到醫館，但醫館的姑娘聞見酒氣就攆人，她隻好放棄了這個想法，獨自來醫館道謝。

得知李聽楓離開後，她驚得睜大了眼，“什麼時候走的，怎麼沒告訴我一聲？”

這種不告而别确實符合李聽楓的處境和身份。楊悠雁猜到她會離開，但沒想到這麼快，十分遺憾：江湖這麼大，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李聽楓重逢。

沈聆之打算等事情安定後，就讓醫館的姑娘送小梨回藥谷。他沒決定好要不要同去，問楊悠雁身上還有多少赤血蓮。

隻剩了兩枚。

“我害怕被魔族揭穿，昨天剛服下一枚，應該能撐兩個多月。”她有些擔憂，“沈公子，你說我幫梧靈做完事後，她真的會一直給我赤血蓮嗎？”

沈聆之若有所思，“那時你應該就用不上赤血蓮了。”

什麼叫做“用不上”？......沈聆之沒有多說。他轉移了楊悠雁的注意，問她是否知曉入宗門的流程，是否準備好進入天音宗。

從明日開始，上榜的弟子可以領取符牌，進入宗門。領取符牌的時間一共有兩日，這兩日，楊悠雁可以收拾安排好的弟子房，熟悉天音宗的環境，甚至去各個分門派轉一轉。

天音宗很大，雲劍門更是直接坐落在了山上，轉一天都轉不完。

沈聆之問楊悠雁想去哪個分支，她道：“還沒想好。沈公子覺得揚刀門怎麼樣？”

“唉，猜到你會說這個。”沈聆之無奈道，“客觀來說，揚刀門出路不如其他分支，機遇少，還常常出任外勤，不是很好的去處。”

沈聆之很少說壞話，他說不好，估計是真的不好。

“那音門呢？”

“杜長老是天音宗數一數二的人物，十餘年前就聞名八宗。她目光敏銳，很會辨别英才。當年的少宗主裴景千雙目失明，是她執意舉薦，才将他扶上高位。你想去音門也可以，就是不知音門會不會收留用刀的俠士。”

楊悠雁道：“杜門主見了我，說我可以拜入音門。”

“她竟主動見你？”一愣之後，沈聆之平複了神色，“也可以，選擇音門确實比揚刀門更好。”

“其他分支呢？”

“戒事堂由堂主方不羨坐鎮，方堂主最恨妖魔，還是算了。雲劍門門主是左雲扶，我對他了解不多，隻記得左門主很愛說話，掌門嫌吵才把他派去的雲劍門。這一分支地位不低，但坐落在山上，與宗門聯系不緊密，弟子大多是潛心修道、不問世俗的人。”

“我要是去音門，被發現了怎麼辦？”

“你要真的去了，對梧靈意義重大。她正缺一個天音宗内部的人，不會輕易讓你出事。”

楊悠雁犯了難。

她原本打定主意去揚刀門，聽了沈聆之一席話，有些動搖。

不想去音門，純粹是因為她怕死。

但沈聆之說得對，音門比揚刀門更有價值。有了價值，就有了讓梧靈保護自己的籌碼，這麼一換算，好像去音門更有利于保命。

她為難地想：要是成濟還在就好了。

聽說成濟幾天前給人算錯了卦，被人攆着飛速逃出了中州城。他不承認是自己算錯了，說是要換風水寶地重新開業。楊悠雁才剛接觸占蔔，并不全信，至于成濟胡扯什麼“成親沒指望”就更不信了。

“我去問問尹雲晖吧。”她點頭道，“他也曾是榜首，一定有他的看法。”

天漸漸暗了。楊悠雁還要打點行囊，告辭離開。

她走後，另一間房中行出個人影，先瞧了瞧她的背影，搖着頭踏入沈聆之屋内，“不是說要專心懸壺濟世，不再涉足紛争了嗎？”

來人圓臉束發，正是“去坑蒙拐騙”的成濟。

他感慨道：“就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安分。你能為天音宗送來刀宗這份大禮，等到谷主大壽，杜長老得親自赴宴了。”

成濟與沈聆之——即正兒八經的藥谷三公子，是從小一并長大的好友。

小時候，成濟看過很多人的命，唯獨看不透沈聆之的命格，這才想方設法地跟在小沈公子身後，把他當成了天下第一等待解的難題。

小沈公子是個内斂的人，見了成濟紅着臉避着走，直到一次高燒後，他如變了個人般對成濟道：“知道命格未必是好事。事事都在預料之中，人生會很無趣。”

成濟不依不饒，“所以解你的命才格外有趣。你等着，我一定能解出來。”

這一等就是二十餘年。沈聆之口口聲聲說遠離紛争，卻親自卷入一個又一個局中。他的命是一團迷霧，可與他相關的人，楊悠雁，尹雲晖，命途都直白而可怕。

成濟越看越覺得深奧，越看越覺得沈聆之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聽說你在中州城開卦，開出‘命喪黃泉’吓了他二人一跳，是真的嗎？”

成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學着當年小沈公子的語氣幽幽道：“我怎麼知道？妄斷兇格可不是好事。若事事都能被算準，人生該有多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