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灰衣仆從的訓斥聲,“你不好好幹活,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從她被少年推開開始,衆人的視線全都落在楊悠雁身上,有詫異,有好奇,還有審視。
她摸着天音宗的符牌,“我是來......”
“卓大俠設宴,你卻在這裡偷懶!”灰衣仆從怒斥完,又朝為首的人點頭哈腰,“卓大俠,小的這就把她帶下去。”
而後朝楊悠雁闆着臉,“還不快走?”
他話說得硬氣,手卻攥着衣袖,指節已經泛白,不停地朝楊悠雁眨眼,似在提醒她快點逃命。
楊悠雁未料到被反主為客,“我?”
她掃了眼自己的衣裳,明白了緣由——
她沒穿天音宗的道袍,穿着從刀莊帶出的衣服,恐怕被當成了沒什麼靠山的窮丫頭。
真是奇了。她背了這麼長一柄橫刀,他們看不見嗎?
楊悠雁正要走,一道洪鐘般的聲音喊住了她,“等等。”
說話的正是那位“卓大俠”。
他身長九尺,面相兇悍,臉上長滿了黑色的胡須。看着唬人,氣息卻很急躁,若真從武學來評判,與楊悠雁根本不是一個段位。
這種人都能被奉為大俠?
那她豈不是能封個刀聖的名号了。
卓大俠背着手,反複地打量楊悠雁,神色不善,“你私闖本大俠的後院,偷了本大俠的刀,就想這麼一走了之?”
楊悠雁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的刀?”
又見他高高擡着下巴,眼神輕蔑,仿佛三兩招就能制服她。她恍然大悟:原來是他段位太低了,看不出與自己的差距。否則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鬧到她頭上。
她慢悠悠地扶住刀,忽然想狠狠逗弄一下他們,“卓大俠想要我做什麼?”
卓大俠确實不知道她是誰。
此地是漳南村,他原是漳南村的村霸,正在設宴慶生。
漳南村村後就是深山,位置比漳水村更隐蔽,也與山匪關系更緊密。他之所以在漳南村說一不二,連村長都要禮讓三分,少不了山匪們的幫忙。
那些山匪劫過不少人,尤其愛劫長得漂亮的姑娘和小夥。
他看不出楊悠雁的功夫,但見她模樣清秀,猜是山匪寨中逃出來的人質。而那柄橫刀,足有她大半個身子長,她怎麼可能用得順手?
多半是逃命時偷走的。
偏偏那柄刀,他記得很清楚,刀鞘上有祥雲紋樣。這刀怎麼看怎麼像,他雖想不通為什麼,但覺得和丢掉的刀脫不了幹系。
這樣一想,他便不可能放過她,沉了氣道:“你以下犯上,不發賣算饒了你。把她捆好了,丢到柴房去。”
灰衣仆從認命般一閉眼,拿了根繩索要來捆她。
楊悠雁拖長聲音,“發賣?我又不是你家仆從,也沒給誰賣身契,你想把我發賣到哪裡去?”
她敲着刀,一聲一聲笃笃作響,似乎在好奇着卓大俠的回應。
漳南村的人知道卓大俠和山匪的交易,聽楊悠雁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語氣,都緊張地竊竊私語。
有人觑了眼卓大俠的臉色,兇巴巴地斥道:“你長得和豆芽菜似的,身闆平得能跑馬,論斤論相貌都賣不了多少錢,問這麼多幹什麼!卓大俠原想留你做婢女,你倒不知感激!”
“竟然如此!”她故作震驚地退後幾步,“原來卓大俠的婢女都是靠搶嗎?我看這四面磚牆油光水亮,竟是銀樣鑞槍頭,裝都裝不像。”
又想起這群人對自己的樣貌評頭論足,目光中毫無尊重,她早就覺得不爽,審視着卓大俠,笑嘻嘻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我看您面色黯淡,雙目無神而眼眶發黑,想來是腎陰虧虛,不補可不行。正巧我認識幾個厲害的郎中,您給我說幾句好話,我讓他們把人參鹿茸山茱萸便宜賣給你。”
卓大俠的臉驟然黑了,厲喝一聲:“大膽!”
他聲音震得樹梢都在顫動,圍觀人皆撲通通如下餃子般跪在地上。楊悠雁見他們一副鹌鹑模樣,笑得更歡了,“說到膽,我看您膚色與眼白皆發黃,想必您這膽确實比腎要強大,可惜光靠膽還是不中用。要不您請我出些方子,調理調理,也比耍些華而不實、堅而不久要好。”
卓大俠哪裡忍得住,抄起兵器架上的重劍就要來打。一衆人連忙勸道:“大俠息怒!這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您随便出手就能讓她跪下求饒,犯不着鬧出人命啊。”
他把重劍往仆從懷中一塞,“好,你跪在我腳邊磕三個響頭,我就不與你動手。”
楊悠雁樂不可支,“三個響頭太少了。你要肯跪在姑奶奶腳邊磕十個響頭,我留你一條胳膊;磕二十個,留你兩條腿;磕五十個,準你全須全尾。”
他哪裡還能忍?罵了句“不識好歹”正要來戰,牆外的綠樹卻嘩啦啦響了起來。
天光下閃來黑影,挑開重劍,踹中卓大俠胸口将人逼退,輕盈從容地落在地上。
出招的是位戴面具的少年,着一襲素白輕衫,日光灑落,滿身光華。
他旁若無人地牽過楊悠雁的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