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曉得。”柳圖在門口轉身說,“要是得了消息,再晚我也讓人捎個話來;若是一時打聽不到,你也切莫心焦。”
這一晚計宅沒有接到任何信兒,柳樂一夜輾轉反側,天未明就急忙爬起來,去婆婆屋外候着。
其他人也都到了,隻聽屋裡傳出計銜山的咳嗽聲,計春的勸說聲,計晴的哭泣聲。
原來計銜山畢竟有了年紀,昨日一早還歡歡喜喜盼子歸來,到了傍晚卻忽聞兒子被官府緝了去,且不明情由,不免急火攻心,夜間犯了痰疾。這時候他氣喘得說不出話,還堅持要出門,要進宮面見皇上。大家勸說不住,亂作一團。
“請了太醫沒有。”柳樂問。
“請過了,往常給你父親看病的盧太醫被宮裡召去了,說是另派一位吳太醫來,現在還沒來。”董素娥呆呆望着面前不知何物,突然哭起來,“是不是晨兒真出了事,如今連我們家人家都不肯沾惹了。”
“母親别這樣想,他們事情多,恐怕一時走不開。我知道一位太醫,先前給我爹看過,看得也還好,不若我去醫館請他。你和父親要好好保重。現在什麼都不知,我們先别自個兒吓壞了自個兒。晨大哥的事,我哥哥已經去打問了,一有消息他馬上就來。今日散朝,無論如何會有準信了,若那時還沒有,我就進宮求見皇上。”柳樂堅定地說。
“今日是二十九,沒有朝會。”高娴從旁提醒。
董素娥拉着柳樂哭道:“我的兒啊,你要進宮,不知準不準你進去。”
“父親身體要緊,我先找大夫來。”柳樂匆匆出了家門。
她尋着太醫,請他盡快去計家出診,再拐過兩條巷子,便是柳宅了。柳樂讓馬車停在巷外,要巧莺悄悄去叫柳圖。
不一會兒,巧莺一人跑回來說:“大爺這時不便出來,讓我們快回,一會兒怕就有人去。”
“誰去?做什麼?大爺知道什麼了?”
“大爺說他實在沒打聽到更多,隻知今早上便要宣旨,他說事情怕是不太好。不會要姑娘接旨吧,咱們快去看看。”巧莺着急道。
柳樂這時也真正驚惶了,一路心急如焚。走到計宅的巷口,馬車停下,她掀簾一看,一行人正朝外走,居中一人身着绯色官服,大搖大擺騎在馬上,前後又有十來人跟從,看來正是宣旨的官員。
等他們走遠,柳樂下車一瞧,又是一驚:四五名持刀兵士立在門首,圍得宅門連隻飛蟲都不得自由出入。看她走近,兵衛們倒是讓開了,也不喝問阻攔,但随即将馬車查檢了一番。“速速進去,老賊驢。”他們将趕車的粗暴一搡。這車夫在計家多個年頭了,極是個忠厚人,見狀敢怒不敢言,含淚拉馬進去。柳樂強忍憤怒,奔至前廳,隻見董素娥和高娴啼哭不住,計春在一邊長籲短歎。
“怎麼了?父親怎樣?”
“扶他去躺下了。怎樣?他連路都走不得,還想帶他去!”董素娥大放悲聲。
“晨大哥他……”柳樂不敢再問。
董素娥說不成話,高娴便指指計春,計春道:“說二弟從荥陽走以後,又派去一位欽差督工,剛去便發現壩上偷工減料,填的石料不夠數。查下來,那邊供出是二弟作準的,說二弟早就收了賄賂,故意出了少工少料的方案,為的是能縮短工期,好名利雙收。”
“已經定了罪?”柳樂問。
“還沒有,現在是收監候着,還要拘荥陽那邊的人犯進京,雙方對理後再審。”
董、高原是吓得呆了,隻弄明白三四成,計春再講一遍,方曉得了個大概,一時都止了哭,愣着聽二人說話。
柳樂此時心已放下一半,“知道緣由就行。晨大哥為這一處大壩費了那麼多心血,他說要建成什麼樣子,用多少工料,一定就該是那樣,絕不是糊弄人;而且那方案早就有人看過,都說可行。就算他對築造過程不是每一步都在行,被那邊瞞報了石方,隻要再重新算一遍,兩邊一對,很容易對出來。荥陽的人何時能到,這期間難道一直關着晨大哥?”
“可不是要關着他!我也說晨兒不會,可他們為何,為何還要抄咱們家呢?”董素娥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