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樂忙起身:“我剛剛從我爹娘家裡回來。”
“我怎麼沒看到你?”
柳樂愕然:“殿下去了我家?”
“沒進去。”予翀簡短地說,“餓得很,不見你回來吃飯,就去瞧了瞧。”
“我沒想到殿下會去接我,在家用了飯出來,突然想去夜市逛一會兒,為消消食。”柳樂不安道,“去了南衡街那裡,想是碰巧與殿下走岔了。”
“怎麼逛了那麼久?又沒人跟着。”予翀臉上顯出些不高興的神氣。
“兩個侍衛一直跟着。”
予翀倒也沒追究,又問:“嶽父母大人身體可好?”
“都好,謝殿下記挂。”柳樂把回家的情形大緻講了講,又說已經囑托了哥哥,如此這般,看予翀并不很注意聽,打住話說,“你還沒用飯,我再陪你用些。”便招呼丫環擺飯。
予翀向丫環搖搖手:“不吃了,拿熱水來。”說着,自往淨室去了。
一連數日,柳樂隻在半夜醒來時發覺予翀在身邊,但入睡和起床的鐘點都隻有她一人,漸漸已習慣了他的“不礙事”。不想今日他早早就過來,頓覺别别扭扭的,連換了幾本書都沒看進去,像個不專心的學子,最後隻得将自己釘在書案前,勉勉強強往下讀。
隻讀了幾句。心裡頭一半似有好些小人吵架,亂糟糟的靜不下來,另一半則飄來飄去,每每要飄到淨室那兒,柳樂忙又拽它回來。這麼去了四五遭,究竟也沒聽出那邊到底何時沒了動靜,待要留神細聽,看到牆上影子晃動,才發覺予翀已經站在旁邊。
她蓦地緊張,埋下頭,眼睛在慌亂中隻抓住了幾個字:“虎豹以炳蔚凝姿①”。
“讀的什麼?”影子罩下來。
柳樂一把合上書——指望他沒發現她才翻過了一頁——手舉得高高的,把書本舉在他面前,但她并沒有擡起臉。予翀向封皮掃一眼,又問:“外面冷不冷?”
柳樂心道:你自己也剛從外頭回來,反來問我。嘴裡卻答:“不冷。我看今年冬天是不大冷,屋裡也熱,該讓他們去幾隻炭盆。”她說着話,又把書翻開,始終不擡頭。
“真不冷?”予翀猶不信似的,伸手向她手上試了一試,忽地一使勁,把她拉入懷中,頭埋進她的頸窩,含含混混地說,“好些天了,該過去了吧?”
柳樂還不知怎麼就這麼一霎就和他緊貼着了,方寸大亂,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問什麼。是過去了,可她一急,又想拿它來搪塞,方要開口,他擡起臉,嘴巴落下來。
“不行,我這兒過不去。”他從齒間含混說道。
柳樂心中一片張惶。他那麼用力把她壓在懷裡,臂膀像一副鐵甲在她身上箍得很緊,她簡直透不過氣。不過,她一點兒都沒被弄疼。突然之間,他和她分開,向她臉上短短一瞥,随即再次貼緊。
那一閃眼間,柳樂看見了他的樣子:他剛剛洗過臉,一绺頭發從額前垂到眉尖,如雨後樹木的枝桠,閃着濕漉漉的亮光。他的五官本就醒目,仿佛執畫筆之人有意将那眉、眼、唇刻畫得輪角分明。這時,他的眉宇中有種強勁有力、不可動搖的神采。她急得用勉強還可活動的雙手去推他、撼他,但他分毫不可動搖。
虎豹以炳蔚凝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