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聽懂了,卻故意裝作不懂,那麼女兒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如果父親一直都聽不懂我到底在說什麼,那我更是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鳳丞相怎會聽不懂?他這個女兒,一直都有些驚世駭俗的想法,她想走一條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路。
但他不願意放任她走上那條偏途。
當初姚老将軍說,相比于二嫁,留在姚家,是對鳳婵音最好的選擇。
他其實是認同這話的,隻是鳳婵音堅決不願意,他也就遂了她的願,讓她脫離了姚家。
他以為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總會願意另擇良婿,願意重新走入婚姻,踏上女子該有的人生之路。
半年多時間過去了,沒想到,她還是沒能扭轉想法。
或許,應該再給她一點時間。
鳳丞相想着。
但女子韶華易逝,像陸淮熙那樣的好兒郎又是可遇不可求,錯過這個人,鳳婵音不一定能遇到更好的了。
陸淮熙可不一定會一直等下去。
“婵音,你也要體諒我的不容易。”
鳳丞相開始打感情牌。
“你大伯父是個富貴閑人,你的兄長們又沒有一個成器的,我獨自支撐着這偌大的家族,在朝堂之中,必須尋找外援。”
“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形勢看似是有利于我們,可陛下又扶持了一個新的左相出來,這個左相與闵氏同聲同氣,處處給我使絆子,我在朝中的日子,很是艱難。”
“再加上,姚家與我們生隙,闵皇後一派更是對我極盡打壓。”
“我承認,我選擇與陸家聯姻,除了覺得陸淮熙與你很相配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但這二者并不沖突,反而是相得益彰,你,不要急着拒絕,好好考慮考慮?”
鳳婵音在心裡冷笑不止。
非常熟悉的話術,與當初讓她答應嫁入姚家時,一模一樣。
這一刻,她不想再演戲了,也不想再陽奉陰違。
陽的陰的她都不想奉陪了。
她總不能演一輩子戲!
“父親。”她萬分認真地看着鳳丞相,“你曾經對我說過——‘不要讓刀握在别人手裡,然後祈求握刀者的憐憫,要讓刀,握在自己手裡。’”
“可如今,你我之間,你就是那個握刀者,而我就是那個被威脅在刀刃之下的人,永遠隻能按照您的意願而活。”
“您以親情為刃,以父權為刀,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這話可太誅心了,鳳丞相氣得變了臉色,質問道:“你不想成親,不想生子,不想與尋常女子一樣過完一生,那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想自由地立于這天地間!”鳳婵音擲地有聲道,“無須因為世俗綱常,而把自己困于一個男人的後宅裡,槁木死灰般過完一生。”
“如果作為您鳳丞相的女兒,都不能擁有這份自由,那就說明,這片土地不是我的歸屬。”
她該要走了,鳳婵音心想,她該走出去,去尋找屬于她的那片天地。
一直蜷縮在鳳家的庇護之下,也将永遠受困于家族的枷鎖之中。
鳳丞相怔怔地看着她,恍惚間,從她的身上看見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此刻的鳳婵音,與當年的長公主,簡直一模一樣,一樣地不甘于尋常女子相夫教子的生活。
“怎麼就不自由了?”他不解道,“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你一個女子,怎麼偏偏就生了一副同男子般的野心。”
“這是野心嗎?”鳳婵音反問道,“這怎麼會是野心?我隻是想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去過完這一生而已?這算什麼野心?”
這怎麼不是一種野心?
在鳳丞相心裡,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就不該有太多自己的想法,這個世道也不允許女子有太多的想法。
父女倆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這場交談,隻能潦草結束。
當晚,鳳婵音去找了安氏,提出自己想去明月觀住一段日子,靜靜心。
安氏心中頓時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開口的第一句就是拒絕:“不行!”
話說出口,她才驚覺自己的語氣有多不好,她也不理解自己為何如此激動。
“是不是生你父親的氣了?”安氏軟下語氣,“你要是想自己靜一靜,母親不反對,隻是,何苦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去别院住一段日子,倒是無妨。”
“我不想留在京城。”鳳婵音道,“隻要還在京城,我的心就靜不下來。”
“我也不多住,最多就住半年,這半年時間,留給我和父親各自冷靜一下。”
“半年之後,喪期也滿了,到那時,再來讨論二嫁不二嫁的事情,也比較合适。”
安氏想了想,覺得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隻是不知為何,她心裡總有一種莫名的不安,仿佛鳳婵音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怎麼會呢?
她不由為自己這個奇怪的念頭感到好笑,不回來,又會去哪兒?
難道還能在明月觀當一輩子道姑不成?
鳳婵音可是最讨厭别人叫她道姑的。
安氏知道,她很喜歡她相府千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