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汀夷拿工具檢查了一番,很快說:“匣子裡面的零件老化了,左肩甲的線路損壞,拆出來重新裝。右腿的驅動法陣和符文也需要再印刻。”
聞言,曲茗雨噎了似的說不出話,但依她的水平完全無法分辨對錯,隻得向師父求證。鄭高遠嚴肅起來,戴好防護也看了一遍,比慕汀夷多花了至少兩倍的時間,才滿頭大汗地确認。
師徒二人終于無聲而駭然地看向慕汀夷。
真的……真的有人不僅修為高深,還如此精通靈械?!
老天爺是不是太偏心了?!這樣的天才為何會存在于世?!這要叫他們這樣的普通人情何以堪?!!
曲茗雨當年就是因為修行沒有天賦,為了不被趕出宗門,又恰逢靈械堂招弟子,才轉戰靈械。
當年這一行本就還在探索和發展階段,她又是女修,機械一類對她而言分外艱澀且無趣,但為了在這人間廢土活下來,一咬牙就是近十年。
以至于她前後領略了這個陌生女人在兩個領域都遠超自己後,曲茗雨感到的不再是嫉妒,而是實打實的服氣,以及深深的無力。
這是她再努力也無法企及的高度,她認了。
鄭高遠的情況和曲茗雨類似,但他是發自内心喜歡靈械。不過,若從前還會因自己的成就有些許得意,隻是這短短的時間,他才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參差。
慕汀夷自然不知、也完全不在乎他們的想法,鄭高遠驗證靈甲問題的功夫,她已經開始動手修理靈鋼劍,對上他們終于變得敬畏的眼神,也是淡然:“抓緊時間做事吧。那邊還有一架靈甲已經報廢,徒弟去把能用的零件拆下來。”
“……是。”此刻,曲茗雨終是心服口服地幹活。
不知不覺,一日時光飛逝,待謝孤衡帶着食盒入堂,瞧見三人正處理桌上一堆機甲零件。
堂内因工作需要,燈盞點得亮堂,謝孤衡銀白長發映照燭光,披了暖霞似的柔美,沒什麼血色的臉多了幾分色彩,愈發英俊。
他狹長的眼第一時間便落在慕汀夷身上,因受了傷,說話有些中氣不足,但依舊很有閑心打趣慕汀夷:“沒想到慕姑娘為了打敗在下,竟如此廢寝忘食。”
她擡起頭,護目鏡也擋不住後頭杏眼中的嫌棄:“本君給你臉了?”一時也忘了改稱謂。
但鄭高遠師徒并未關注于此,忙活了一天,他們已很疲累。不過曲茗雨還是十分害羞地叫了一聲“謝公子”,意識到自己此刻可能蓬頭垢面,又忙亂地用手梳了梳碎發。
謝孤衡帶着能叫鋼鐵化作繞指柔的明媚笑容,招呼他們用飯。
慕汀夷乃是仙魄不必進食,摘了防護坐在一旁對着一張圖紙凝神思索。她身上的紫是紫藤花的顔色,外頭又罩了一件暗藍的紗衣,燭光落在紗上閃着柔和的微光,将她襯得像噙冷露的花。
不想,一陣溫熱落在面頰,帶一縷若有若無的淡香。
她錯愕擡頭,便見謝孤衡指腹擦過她側臉,笑道:“有機油,擦擦吧。”
他遞上一條錦帕,慕汀夷接過随意抹了兩下,沒能找準位置,越抹越多,一側的臉像隻花貓。
謝孤衡便接過手帕,一手輕輕勾她下巴,一手為她擦拭,淺色的眸子裡都是慕汀夷,卻又不曾在意她似的,真的在認真做清潔。
慕汀夷無意對上他的視線,心口不知為何被撞了一下,動靜大得令她發懵,他身上的味道不知為何愈發濃重。
正巧曲茗雨坐的位置能瞧見他們側臉,清清楚楚看見謝孤衡望着慕汀夷時的眼神,品出的東西讓她覺得震驚,卻又理所當然。
慕汀夷被他服侍完了才反應過來,被他碰過的下巴有點燙,叫她端着脾氣說:“動手動腳的,你愈發放肆了。”
“我也是一片好心。”謝孤衡無辜地眨眼,裝作完全不知道她的忌諱。
不喜與人接觸這說白了其實是小事,但對個人而言又是不得了的大事,總之十分私密又很晦澀,慕汀夷性子要強,與謝孤衡不僅不熟,還是死對頭,自不可能挑明。
她隻得道:“你我殊途,又是宿敵,不知道要離我遠些麼?”
“慕姑娘寬宏大量,前塵往事都暫且一筆勾銷吧。”謝孤衡佯裝怅然,“否則我的願望,就要許讓你原諒我了。”
“與我何幹。”慕汀夷嘴上這麼說,卻無端地想,一筆勾銷說得容易,謝孤衡是男主,若她不做些什麼,他最終會和她最恨的人在一起,然後聯手殺了她。
這樣的事,又該怎麼原諒?
“不好了!謝公子慕姑娘!”鄭高遠的急呼打斷了慕汀夷的思緒,他手持一片不足巴掌大的玉牌道,“韓師兄傳訊說,北森發現有人開采靈礦,估計就是閻刀盟!”
曲茗雨氣得跺腳,一張圓臉怒紅:“該死的閻刀盟,被打跑才兩天,又偷偷摸摸回來挖礦!此等行徑,與盜賊有何區别?”
鄭高遠道:“韓師兄已經帶人過去了,但目前依我們門派的實力,恐怕……”
那一日,邵勇役他們攻山隻帶了靈鋼劍,都險些将劍宗門人殺得片甲不留,這一回若是有備而來,但凡套一兩件靈甲,韓生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于成業!
謝孤衡有傷在身,無法出手,鄭高遠的意思,也就是希望慕汀夷相助。
雖然确實勞煩,但慕汀夷已經答應會幫助拿下聯賽,那麼這些小困難,請她幫忙也是合情合理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慕汀夷。
她一派氣定神閑,抿一口謝孤衡帶來的熱茶,才開口道:“今夜裝模作樣打打,那些人想挖就讓他們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