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汀夷當即起身,自顧自往外走去。
謝孤歎口氣,無需多問也知道她的打算。其實他極願意與她共享,他隻是奢求女君能放下戒備和自尊,多問他一句,哪怕一句。
但他最終甚至舍不得對她産生失望,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主動随往。
順着與梨蜘蛛的微弱牽引,二人借夜色遮掩,跨越幾乎大半個錦隴山莊,斂息走入一座荒廢已久的園子。
深冬的寒風将樹上枯葉吹得簌簌作響,凋萎的雜草以幹黃的軀體掩埋園内蜿蜒的石子路,殘雪零星團在四處,一切顯着人迹罕至的模樣。
夜色最濃稠,荒景最蕭瑟處,一座傾斜的小樓孤立,與方才識海之内的建築重合。
她留意着識海,正要擡腳往前,謝孤衡有力的手猛地抓住她,貼着她耳畔小聲道:“有陣法。”
他将手上那串珠子取下,随意往前一擲,淺色的珠子無聲于空解體,化作數十道霧藍的光痕,墜落于濃稠的夜色中。
很快,周遭有須臾的、難以捕捉的震動。
謝孤衡勾勾白皙修長的手,霧藍光痕又無聲團聚成串,靜懸在他寬闊的掌心。
慕汀夷終于忍不住好奇心道:“原來你這是法器,我還以為是哪個情人送你的定情信物。”
看來這花孔雀也不是光知道打扮去四處開屏,身上有用的東西比她預想的多上那麼些。
“是麼。”他意味不明地摩挲着那顆雕得醜陋的隔珠,慕汀夷的視線也不覺被扯至其上,一股奇怪的情愫悄然而生。
她好像……好像在哪兒見過那顆珠子。
但來不及細想,謝孤衡已将手串戴妥:“走吧,恐打草驚蛇,這迷陣我隻解了一刻鐘,速戰速決。”
不再多言,二人入那樓内,憑他們的眼力,隻踱步幾個呼吸觀察後便開啟了地下室的機關。走下樓梯,穿過一段潮濕擁擠的甬道,慕汀夷視野内的景象與識海梨蜘蛛傳遞來的終于重合。
這地下密室的空間并不大,甬道盡頭是一間二十來步長的暗室,點着幾盞燈燭,角落的磚牆上釘一副厚重的鎖鍊,栓着一個人,而令慕汀夷尋找至此的陌生女人,正面着那人低聲說些什麼。
慕汀夷與謝孤衡躲在甬道出口,微微探出頭,在暗黃的微晃的燭光中,被心枝紮根生長的魂魄幫助她窺見女人身上升起的灰藍霧氣,清晰無比。
不過,這霧氣冒得似乎有些不勻稱。
慕汀夷思量這蹊跷之際,忽而又一人自視野盲區走出,她眨了眨眼,确認自己沒看錯。
出現的,是被霍岩革職的原北域仙盟長老宋輝。
錦隴山莊乃是霍岩的房産,為何一個被踢出仙盟的修士會出現在這裡,還是一座密室?
眼下這些都不是慕汀夷關心的重點,因為此刻宋輝身上冒出的詭異霧氣比那女人還盛,将宋輝瘦削的身軀遮得若隐若現。
“親眼見到,現在相信了麼?”宋輝的聲音比在太行時沙啞些許,說話的語氣也變得不同。此人被邪靈附身,可以說已經不是宋輝了。
隻是,她的心枝似乎沒什麼反應,這又是怎麼回事?
女人回答的聲音很低,在封閉的密室内回響,有些悶但依舊泠泠悅耳:“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想法子将他吸收了。不過在此之前……”宋輝莫名一頓,忽而轉向女人獰笑起來,“我倒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你什麼……”女子不待反問,宋輝二話不說出手,就見他袖内刷拉伸出三五根灰藍的觸手,在變得愈發渾濁的灰藍霧氣中,狠狠纏向陌生女人!
暗室狹窄,哪裡是打鬥的地方,隻幾個來回,甩動着滿身觸手猶如章魚一般的宋輝便與女人在纏鬥中轟開整個暗室,直沖天去!
暗室坍塌的瞬間,慕汀夷便與謝孤衡交換了眼神,二人分明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宿敵,可情急之間卻意外默契,她閃身而去,謝孤衡直接轉向去救那被困之人。
寒風如刀刮過墨黑的夜空,月兒都被凍成了玄冰,嵌在空中散發縷縷寒氣。
慕汀夷就見怪物似的宋輝與女人陷入霧中,奔過懸月,一路刀光劍影,少許法術的華光閃過,戰況激烈。
她手指做撥弦之姿,四根淡紫琴弦在淡紫的星漢萦繞下柔韌舒展,随意撥撚琴弦,清亮悠長的琴聲化作疾風,以破斧之威橫掃而去,嘩啦一聲,強勢地将激鬥中的二人分開。
似早知自己這一擊必中,慕汀夷纖手似綻放的昙花,率先朝那方一指,兩根紫弦電光急竄奔去,朝墜落的二人疾馳而去。
就在這時,倏然一道黑影閃現,黑色鬥篷如一捧落入清水中的濃墨,寬大袖口伸出的手也戴着黑色皮質手套,将自己上下掩得嚴嚴實實。
黑袍人大掌朝琴弦一推,掌心噴薄出如雲黑氣,伸出黏膩的五根觸手,“當”一下打落了慕汀夷法器的攻勢,卻不戀戰,扛着傷勢不明的宋輝快速離去。
慕汀夷沒想到螳螂捕還有蟬黃雀在後,慢了一步,隻得眼睜睜看着他們消失在黑夜中。她落下空去,就見那陌生女人已被琴弦捆縛,正艱難地掙紮。
那人一身黑色勁裝,臉上帶着面具看不清模樣,不過憑慕汀夷的感知,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她是個妖族。
不是錯覺,湊近了看,此女身上的灰藍霧氣确實沒有宋輝來得濃厚。
華澤天木與她說過邪靈生于六道之外,三界唯此一隻,生來隻為吞噬三界靈氣,為三界将來,必須抓緊時間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