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戰場堆壘的屍體中撿到葵小歸,小丫頭雖然行事古怪,但從無忤逆自己的時候。今日這一拒絕,令慕汀夷心生惶惑,她愈想愈覺得葵小歸變得不同了。
這種“不同”并非僅僅指葵小歸會說出拒絕的話,還有一些她暫時無法言喻的違和。
不過一時勸不動葵小歸,她也隻得作罷,照例将葵小歸交給慕萦楓照顧。
其實從前在仙界,慕汀夷政務繁忙,在章闵将軍死後,平常很多時間裡,葵小歸都是跟着慕萦楓過的。
葵小歸是她與章闵将軍在西北戰場撿的遺孤,這樣的孩子并非個例。
不過,她身世可憐就罷了,木讷不語也算了,偏偏她精通武學,修行天賦可謂恐怖,在軍營的那些年,慕汀夷早已将她當做家人。
章闵将軍若非重傷逝去,恐怕也早就認葵小歸做義女了。
因此,慕汀夷斷不可能讓葵小歸被誰随意收養了去,毫不猶豫帶在身邊。
可放眼偌大的華澤,她能信任的又隻有慕萦楓,也無可奈何。
說起慕萦楓這人,古闆沉悶,從來隻會擺弄那些沒有生命的機關,圖劃各類複雜難懂的圖紙,一坐就是一整天,滴水不進,一言不發。
因此即便博學多識,位高權重,還有一副清冷俊雅的好皮相,卻至今未有女子與他示好,同風-流債纏身的謝孤衡簡直是兩個極端。
慕汀夷一度覺得愧對葵小歸,因為用腳趾想都知道,成天與慕萦楓在一起一定無聊透頂,小丫頭指不定還會因為他的斷肢而心生畏懼,甚至不知找誰嚎啕大哭。
于是一閑下來,趕緊去天樞閣看望,慕汀夷還特意帶了小孩兒喜歡吃的糕點與水果,自覺這些天葵小歸一定吃了很多苦,哄孩子的話都打好了幾千字的腹稿。
彼時,他們不在慕萦楓的靈械室,慕汀夷隔着院門便看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葵小歸穿着淡紅印花的襦裙,不是慕汀夷給她做的,明顯是新衣衫。
頭側扣一面手工雕的虎頭面具,她趴在席子上玩一種擰上發條便可簌簌前行的木頭蛇,手邊還有數不清的玩具、小人兒書,幾步之外就是綠豆糕、桃酥餅、各種蜜餞和可口的涼茶,一應俱全得讓慕汀夷手上提的變得磕碜。
雖然葵小歸那時還是不說話,但看得出來很自在。
慕萦楓坐在藤椅上看書,不知注意到什麼,摘了單片眼鏡,沖葵小歸道:“起風了,過來将襪子穿上。”
葵小歸沒有絲毫回應,卻像個軟軟糯糯的渾圓的豆包,笨拙地将自己翻了個身,提着裙子用肉肉的腳丫趿拉鞋走過去,爬上他膝頭,乖乖讓他給自己穿襪,麻溜得很。
她到門口時正巧撞上這一幕,進來時的腳步有些心虛。慕萦楓見着她倒沒什麼表示,将葵小歸抱下地,讓她自己去玩。
慕汀夷很有些不好意思,讪笑:“沒想到你還挺會照顧孩子。”
“她挺乖的。”慕萦楓中肯道。
于是往後,慕汀夷更加堂而皇之将葵小歸丢給慕萦楓,一眨眼,四百年就這麼過去了。因此她想,比起自己,葵小歸與慕萦楓更親近些,慕萦楓說不準能讓葵小歸回心轉意。
帶着點憂慮,慕汀夷踱步到潼的住處。這院子與慕汀夷他們的隔得不遠,潼與商時語雖然未表明身份,但知道他們與慕汀夷相識,新上任的霍家家主當即為他們安排了上好的房間。
還未敲門,潼與鄭高遠倒先開門,齊齊而出,見到慕汀夷,鄭高遠一愣,忙拱手率先說起了正事。
李林與文雙音在獸潮中都受了傷,不過并無大礙,鄭高遠告訴慕汀夷,和其他宗門修士一樣,他們過兩天也預備啟程回太行劍宗,并禮貌詢問慕汀夷往後的打算。
這又提醒了慕汀夷本次的系統任務完成,得去看看羁絆值。
她于是告訴鄭高遠自己正在考慮,鄭高遠也知道謝孤衡傷勢恢複得差不多,這兩個大佬也是該離開了,并不嘗試挽留,隻是請他們一定回一趟劍宗,宗門要為他們辦一場踐行宴以表感謝。
送走鄭高遠,慕汀夷問:“你與他說什麼?是和地脈有關麼?”
潼道:“這些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過,此番你需得帶我一起回太行劍宗。”
“為何?”
如今慕汀夷是潼的命定之人,很多華澤天木未能告知的事,他會毫無保留,于是詳盡地道:“身為三大仙脈,我們雖然能化形,但迫不得已,我們是不會離開誕生之地的。我們就像一棵樹,樹根無法離開土壤,這就是為什麼外有邪神的威脅,可華澤天木并未換個地方躲藏的原因。因為它呆在了華澤,才能保證整個仙域的靈氣充足。
“但多年前,我沒能察覺邪神的降臨,被邪靈突襲,無奈之下隻得斷尾自救,化作藏龍離開誕生之地。雖然我保住了神魂,但力量大損,地脈之根也在這幾百年間被邪靈侵蝕,以至于人間靈氣稀薄如斯。
“如今我回來了,當務之急就是回去淨化地脈之根,再慢慢修複,淨化邪氣。”
慕汀夷當即懂了,道:“地脈之根就在太行劍宗!所以霍岩控制邊鵬升是想接近那裡!”她靈光一閃,當即問,“可是北森那個礦洞之内?”
如今一想,邊鵬升修為大漲後,最初侵涉了太行劍宗領地就是那裡的礦脈。不僅如此,在慕汀夷出現後沒幾天,邵勇役又帶人連夜挖掘。
這樣迫不及待,實在可疑。
“是。”潼說,“我已與鄭長老了解過大緻情況。太行劍宗自成立起便氣運不俗,人才輩出,這裡頭也是有地脈加持的原因。但因我的離去,他們莫說地脈,就連最基本的靈脈都幾近缺失,宗門衰落如斯也是正常的。”
原來如此,一切都有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