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慕汀夷并非命定之人,華澤天木賜予她的力量隻是分支,因而心枝對邪靈的感應不強。不過她如今有了鎖邪玉,剛下了太行山,便隐隐得到指引,往中洲大陸西域行去。
禦劍之際,狂風吹開她寬大的紫色衣袖,露出手臂上纏繞的一條金龍紋身,紋樣栩栩如生,威嚴神聖。
事實上,這也确實是真的。
她道:“你真的不必跟着我。”
潼:“無妨,我的本體已在太行北森休息,這隻是一縷微不足道的神識。作為仙脈,能夠化形也是難得的際遇,我也想親自去看看自己孕育的山川大地。”
“人類之中還有很多卑劣奸詐之輩,我怕你見了對他們失望。”慕汀夷潑他冷水。
“他們的生命于我而言,就像驚鴻一瞥,再是失望,也是一時的情緒。更何況,以個體的罪孽軀定義整個種群的品性與價值,未免太過偏頗。”
慕汀夷沒再說什麼。
潼很包容,對待任何事物總是不摻雜私人情感,畢竟他也并非人或是其他生物。
地脈讓人間欣欣向榮,這裡所有的生物都算得上他的孩子,這種仁慈,她作為女君确實有學習之處。不過作為慕汀夷,她也并不唾棄自己的自私人性。
以為對話就此結束,沒想到一會兒後潼又開口了:“除此之外,其實我也不放心你。據你所言,你每日的肉身使用時間有限,此去一趟,兇險難料,我雖然幫不了你太多,但為你擋住一次緻命災禍,還是沒問題的。”
“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人間除卻邪靈,沒什麼能傷得了我。”慕汀夷說得滿不在乎。
是麼?
雖然慕汀夷并非喜形于色之人,但潼能感到慕汀夷回太行劍宗後,明顯不如先前在錦隴山莊愉悅。個中原因,大家清楚,卻是心照不宣。
念及此,他不願讓慕汀夷孤獨地上路。做個伴解悶,也是好的。
此番,慕汀夷任務挺多,不僅要追殺邪靈,還得找到下落不明的萬俟芊,以及離家出走的葵小歸,還以為要折騰不少時間。
沒想到不到一個月的這個中午,她在西域一個叫棠阙的小鎮,同時得到了鎖邪玉和潼的兩份肯定,即是說,邪靈和岱淵少祭司萬俟芊都在這個地方。
棠阙東臨青川作為中洲大陸最長的河流,橫貫陸地,引萬千河流奔騰入岱淵入口,以常年的大霧和嶙峋的礁群作為阻隔人間與妖界的第一道屏障。
因而萬俟芊會出現在這裡并不奇怪,作為古老而強大的鲛人,順着河流走,會比在陸地上更加方便。
但着實沒想到與萬俟芊的初遇是那樣的場景。
那是一座由十分老舊的土牆圍出的落魄小院,含兩間此地随處可見的代表貧窮的磚瓦房,一口水井,一小間柴房。
再有就是兩棵老樹下搭的一小間倉庫。
慕汀夷順着龍鱗的感應找來時,毫無愧疚地直接翻牆入内,将屋子裡外都翻了個遍,徘徊之際,猛地聽到一陣水花聲。
循聲而去,她這才發現老樹下的小倉庫中,居然還放着一口水缸,沒關門,照得見陽光。
她盯了水面一會兒,繼而與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的、有點像水鬼出場的萬俟芊打了個照面。
萬俟芊吐着泡泡,聲音模糊地問:“你是誰呀?”鬼鬼祟祟的,一點少祭司的體面也沒有。
慕汀夷忍住心中的嫌棄,将手臂上的龍紋露于她瞧:“是潼帶我來的。”
潼與萬俟芊短暫一番交流後,萬俟芊很快放下戒心,羞澀而熱情地喚慕汀夷君上姐姐,奇怪的稱呼,笑容還帶點純真的傻氣。
慕汀夷忍住滿腔腹诽,雖然不熟,還是問出了其實有些冒犯的問題:“你作為少祭司,連離水的能力也沒有麼?”
據她所知,鲛族隻要達到精怪期,便可将魚尾化作雙腿,随意登上陸地。
少祭司的地位在岱淵僅次于大祭司和妖王,那麼修為至少是天妖級别,雖然入人間會被壓制大半,但不可能離不了水。
萬俟芊有一雙淡藍的眸子,冰肌玉骨,容色絕代,不笑的時候,其實帶一股鲛人獨有的清冷空靈之美。
不過她渾身浸在水缸中,雙手攀着缸沿,隻探出半個頭小心翼翼看向慕汀夷時的模樣,倒像隻受驚的小鹿,楚楚可憐的,讓慕汀夷都開始反思自己語氣是不是太刻薄,畢竟她都叫自己“君上姐姐”了。
萬俟芊聲音也是輕靈的,像珍珠砸落玉盆的脆響,又帶空谷的清幽回響。
她有點沮喪,透着些苦惱說:“我也不想的,但我……将鲛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