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就要結束了。”
沈清川一手端着茶,一手插褲兜,看着窗外依舊青綠青綠的樹葉,發出感慨。
上淮的四季不分明,此時并沒有多少夏天結束要入秋的迹象。
江白坐在牛皮沙發上整理資料,聽見了沈清川說話,偏過頭看着沈清川長身玉立的背影,張了張嘴,但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輕輕歎了一口氣,繼續低頭整理手中的資料。
自從夏天福利院開園後,顧行山和沈清川的關系開始走進大衆視野。
名流圈裡的閑言碎語開始如同冬日大雪紛紛揚揚。江白聽到的,沈清川也沒少聽到。
但對于沈清川而言,那些流言蜚語不過隻是稀疏雪花,還沒落到地上,就化了。
“你怎麼了?”沈清川回過頭看江白,“今天話這麼少。”
江白悶悶地說了一句:“沒事。”
沈清川:“……”
“你到底怎麼了啊?”沈清川端着茶,坐到江白身旁,“你以前不這樣的啊。”
“我沒事啊。”
江白還是低着頭整理資料,雖然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張紙,但他已經翻來翻去無數遍。
沈清川實在看不下去,直接拿過那幾張紙,放到自己身後,掰過江白的頭,問:“你明明就有事,你到底怎麼了啊。”
一向話多刻薄的江白,今天一臉的憂郁和沉默。
“哎——”江白拉下沈清川的手,歎了口氣,扯出一個苦笑,“我沒事,是你有事。”
“我有事?什麼事?”沈清川眉毛微微皺起,“山川表行又不行了?沈萬霖又出來作怪了?”
江白無奈地搖了搖頭:“都不是。”
沈清川心裡明白了。
“你幹嘛哦,我都不放心上。”沈清川咧咧半躺下,兩條長腿搭在一起,看着桌上的茶杯,“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嘛,清者自清。”
江白眉毛皺得比沈清川還緊:“你知道他們怎麼說的嗎?”
他們怎麼說的。
他沈清川當然知道了。
某名流宴會。
沈某:“怎麼以前聽說顧行山是直男?”
白某:“嗯,看到沈清川下面就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某名媛派對。
蘇某:“他們誰是1誰是0啊?”
俞某:“這不很明顯嗎?肯定是顧行山啊。”
徐某:“萬一堂堂顧大總裁為愛做0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某商務酒局。
陸某:“顧行山是沈萬霖表行的大股東,你說這沈清川是不是故意去勾引顧行山的?”
張某:“八成是,想不到沈清川高嶺之花中的高嶺之花,居然為了權勢賣勾子。”
他們說得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要多不尊重人就有多不尊重人。
顧行山權勢再大又能怎麼樣?反正大家都這麼說,每個人就這麼随波逐流人雲亦雲,顧行山還能一個個找他們算賬不成?
“别理。”沈清川想起那些話,強壓心中的起伏,像是在對江白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就是一群瘋子的瘋言瘋語而已。”
沈家宴廳。
黑白鋼琴鍵飄着舒緩悠揚的音符,宴席上卻在劍拔弩張。
自從沈清川落座,他就成了這場家宴的衆矢之的。先是爺爺沈年的冷臉和唉聲歎氣,再是伯啊叔啊嬸啊嫂啊的厲聲批評,又是哥啊姐啊弟啊妹啊的譏諷嘲笑。
總之,這張又長又大的餐桌上的每個人,一個個都能來踩他沈清川一腳,一人一句一點點地淩遲着沈清川。
顧氏和沈氏在流言蜚語中股價大跌,顧氏還好,家大業大的老錢,無所畏懼。沈氏就不行了,現在沈家的每一個人都恨死了沈清川。
這場沈清川認為的小雪,最後成了暴雪,淹沒了沈清川和顧行山的名字。
這場家宴,一共二十五個人,二十四個人密密麻麻地圍着沈清川。
其中的九個人在進行所謂的客觀描摹,其中的十四個人在縱火取樂,還有一個不谙世事的四歲小孩也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他。
真真的四面楚歌,而沈清川選擇在隔岸觀火。他聽着他們一個個的陳詞,不動聲色地小口喝着紅酒。
伯母蘭欣尖言利語:“沈清川,你真的太自私了。顧行山是幫了你,你是得到了好處。可我們沈家卻因為你和顧行山的破事,被不少企業針對。”
四叔沈塵厲聲一問:“沈清川,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四妹沈夢輕笑了一聲:“果然還是人沒了臉,才能活得快活。”
大哥沈楊切下一塊牛排,意味深長地說:“這以前的家宴也沒見回來過,這次怎麼想起來要回來了?”
二哥沈楊和晃着紅酒杯,慢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大概是被顧行山吹了枕邊風,回來試試沈家的水,好讓顧行山收購沈氏吧。”
“顧行山的車還在外頭等着呢。”三嬸陸雪氣不打一處來,“沈清川啊沈清川,你姓沈,不姓顧,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四哥沈以說了句風涼話:“真是一對恩愛的璧人啊。”
三妹沈真撥了撥大波浪,紅唇輕啟,滿是譏笑:“沈家和顧氏在商場上競争這麼激烈,沈家少爺和顧家少爺竟然滾到一張床上去了,真是好大一出笑話。”
大嫂白冰聞言,柳眉一皺,看着自己的兒子,說:“孩子還在,你們說話注意點。”
三姐沈佳看了看侄子沈辰西:“有些道理早點懂得比較好,這麼保護他幹什麼。”
母親秦夏深深地歎了口氣:“沈清川,你這腦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麼?”
父親沈光嚴聲:“呵,有沒有腦子還不一定呢。”
伯母楊蔓漫不經心:“兩個大男人的,也不知道惡心。”
一直沉默的沈清聽着楊蔓的話,不悅,反駁道:“見過裹小腳的,沒見過裹小腦的,兩個大男人怎麼了?”
五妹沈蘭突然笑了起來:“二伯真是生兒育女了。生了個兒子,卻養出了個女兒,在外頭喜歡男人。哈哈哈哈哈。”
三妹沈潔譏諷似地開玩笑:“聽說喝中藥能調理,要不要我去幫你抓幾副中藥?”
沈婉喝下一口紅酒,說道:“你們這麼刻薄,不怕顧行山找你們?”
三叔沈同直勾勾盯着沈清川:“沈清川,你和誰搞在一起不好?為什麼非得和那顧行山。”
二妹沈滢拿起白巾擦了擦嘴:“哥哥真是長腦子的勁兒都拿去長臉了,也難怪勾得上顧行山。”
四姐沈歡歎了口氣:“還是放得下身段啊,有清川這樣的格局傍上個大款,也不至于在這沈家争個你死我活了。”
三弟沈奕嘴裡嚼着菜,嘟囔着說:“二十幾歲了還蠢得像頭豬。”
沈家十幾個少爺小姐,隻有沈萬霖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切着牛排,喝着湯。
沈家人的一字一句,都像長了荊棘一樣鋒利的爪子,抓在沈清川身上,給他一點點地放血。
沈清川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沉默地垂頭盯着眼前的紅酒。
紅酒杯裡裝着的,是血吧。
再也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