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嗤笑一聲,“你倒是質問起我來了?”
他執着地問:“為什麼?”
“為什麼?”她踱步而去,雙手撐在他的身側,極具壓迫地緊緊盯着他,“本尊是在告訴你,江破雲,你不過隻是其中之一罷了。”
“其中之一……”他蒼白地重複她的話,一遍又一遍,“你要立他為後?”
葉闖不滿,“他什麼身份,也配得上本尊?”她要找的皇後,起碼要賢良端淑知書達理,封一個妓子為後成什麼體統?
他牽強一笑,不見笑意,隻有冷冷的嘲諷和不屑,“你也知道他是風塵之徒。”
她哈哈大笑,“風塵?爛俗?”緊緊鉗住他的腰,一手貼住他的胸膛,俯身耳語,“江破雲,你又高貴到哪裡去呢?”
他又高貴到哪裡去呢?早就淪為脔寵了不是嗎?江破雲避開她的撫摸,雙手緊緊抓着褥子,對她的入侵沒有絲毫反抗,眼睫下垂,輕輕地打着抖,“我哪裡配跟他比?我不過是帝尊的階下囚而已。”
他側回頭,看着她隻顧着在自己身上啃咬,眼神一瞬落寞,想要開口,目光卻先落了下來,“……賤命一條。定無人憐。”
葉闖擡眸,見他的下颌垂着一滴水,伸舌一舔,苦的。“我還沒問你,為什麼想死?為什麼要把手臂弄成那個樣子?以為我會心疼你?以為我看到會心軟?”
他一頓,雙唇微張,淺淺地喘着氣,“我并不想……讓你知道。”
“你故意的,江破雲,你不明擺着告訴我,而是讓我無意中發現,我知道你……”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他打斷,那雙可恨的唇吻去了她所有的刻薄。
他用一種近乎于背水一戰的勇氣纏住她的舌根,反抗她的威壓,捏住她的下巴,啄了她的眉心,“這不是光彩的事,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距離如此之近,他溫熱的鼻息盡數拍打在她的臉上,泛起全身的酥麻,他的力度也很輕,仿佛捏住的不是她的下巴而是一根羽毛。
她看向他的眼底,深邃的瞳孔映射出她的臉,她看到了一個軟弱,怯懦,一個不可思議的自己。那一刻,她感到無比的恐慌與憤怒,像一頭猛獸一樣撲在他身上,礙于氣勢太過強大,誰都無法看出在她冷靜倨傲的外表下,癫狂的心髒全然受野性驅使,秉旄仗钺,勢如破竹。
他的衣裳再次被她撕成碎片,玉錦華紗剪不斷理還亂,一時纏住了她的四肢,瘋狂的侵略也随之停止。
江破雲的眼神平靜得可怕,如春水一般看着她,波光粼粼,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裡包容她的一切銳利,讓帝尊恍惚之中成了一個孩童,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
她突然不安起來,害怕自己的憤怒站不住腳。
他為什麼是這副表情?他不該恐懼,或者用鄙夷的眼神看她嗎?他有什麼目的?他又有什麼陰謀?……可是現今誰又站在他身邊呢?他已經沒有任何後盾,任何底牌了,孤身一人,孑然一身,隻想快些去死。肩膀,胸腹,肋骨和雙腿布滿了淤青,掐出來的,撞出來的,砸出來的,摔出來的,還有紮出來劃出來的……滿目瘡痍。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短短十幾日,好端端的一個人就能把自己糟蹋成這樣。
她看到這些傷,就像心髒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再也說不出話來。
江破雲不再看她,而是用拇指一下下地磨着指甲,直到頂開一絲縫隙,“你知道我的手指還在痛,所以讓我撫琴的是不是?”
她一怔,當時她注意到他的指頭有些不對勁,隻以為是他哭得狠了些,未曾想到因為太疼。她抓過他的手掌,扣住指尖一抵,指甲即将剝離的觸感令她渾身一涼,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破雲,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應,仿佛受鑽心之痛的人不是他。
……這個江破雲,怎麼能對自己狠到這種程度?他憑什麼對自己這麼狠心?
“痛嗎?”她看着他體無完膚的身體,說不清到底是自己對他狠,還是他自己更狠,她的手掌撫過他的小腹,肚臍附近的黑痣已然被層層青紫掩蓋,快要看不出來了,為了讓他長長記性,她往最慘不忍睹的傷處用力一摁,指甲深深嵌進肉裡,要剜下一塊來才肯罷休。
不見痛呼,隻有他平靜的呼吸聲。
“每日都痛,有時還會流血,痛得吃不下飯。”他的語氣毫無波瀾,就像在說自己晌午吃了什麼一般平淡,仿佛在他眼裡,這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罷了。
太平靜了,平靜得吓人,她頭一次這麼害怕江破雲,不怕他殺死她,而怕他虐殺自己。她看出來了,在他眼裡這些傷遠不及十幾日未見更痛,緊抿的唇沒有吐出什麼苦水,可她偏偏看出了他的心酸。
“你想見我。你想我。”
“你以為我因你故意不來,于是你不停地懲罰這具讓我恨之入骨的身體,乞求我的原諒,或者……乞求我的到來。你不想死,你在自殘。”
“江破雲,如果你恨我為什麼這麼做?可如果你愛我,為什麼要把我逼至絕境?”
他搖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她要抓住這個絕佳的機會,用盡溫柔手段撬開他的唇齒,“告訴我,阿甯。”
人在生病的時候最脆弱,會暴露隐藏的一切。她一步步地誘引他走入陷阱,托住他的頸,舐過他的耳根,揉着他的腰,緊緊圈住他的魂。
他的臉被病痛燒紅了,全身卻是冷硬的沒有溫度,同他的心緒一樣矛盾。他幾乎要溺死在她編織的網中,無力招架她的攻勢,可惜最後他還是強行喚回了理智,繃緊最後一根弦去兜住埋藏已久的巨山。
“……不見事實,沒有證據。現在還不可以。”他的手撫着她的側臉,小心翼翼地笑着,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信信我,好不好?”
她的眼神犀利起來,卻沒有刺破僞裝的糖衣,隻是用手掌貼住他的手,“我不信你,我恨你。”
他用冰涼的手指順過她的鬓發,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輕笑一聲,“嗯,好。”
江破雲燒糊塗了,他絕對是燒糊塗了。葉闖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氣沒地出,咬着後槽牙問:“那你要我拿你怎麼辦?殺了你,還是繼續恨你?”
他低垂下眼睫,再擡眸時眼底蓄滿了隐晦的波光,被眼尾染上了殷紅,堪比他的雙唇。“咬我,”他環住她的脖頸,一節節軟了骨頭,“狠一些。”
那雙眼眸在漸濃的夜色下越來越淡,幾乎看不真切,恐懼如幽夜一般籠罩着他,他能做的隻有緊緊抓住她的手,再也不要放開。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