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沒有讓蔣閑不悅，他的嘴角反而上揚幾分，正準備說點什麼回答一下，來自身後的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和你沒關系！”

這個聲音總算讓蔣閑感到熟悉了，他拿出手機和對方進行比對，果不其然，竟然讓他在這個意想不到的時機碰上喻趁華。

自己冒出來的喻趁華眼眶還紅着，這當然不會是因為蔣閑和周弘辰的對話。

他對周弘辰說：“蔣閑不僅有朋友還有好幾個，你忍不了是你的事情，誰在乎你了！”

蔣閑挑眉——看起來，喻趁華今天的心情還挺炸裂的。

周弘辰嘴裡嘟囔着“莫名其妙”走開了。蔣閑摸出手機點開群聊，示意喻趁華看群消息：“許佳梨說你離家出走，現在大家都在找你。”

他稍加思索，補充道：“據說你媽媽打算報警。”

喻趁華：“……半天都不到也能報警嗎？”

蔣閑：“預報警。”

喻趁華：“……”

其實喻趁華沒怎麼和蔣閑溝通過，他甚至有點怕蔣閑，一來這人看着不太好對付，二來蔣閑的思維着實有點跳躍，很符合他對理科生的刻闆印象。

可是他現在太想說什麼了，對方是誰都無所謂。

喻趁華在公園裡的木椅落座，輕聲地說：“我不想回去。我媽總是那麼自以為是。”

蔣閑在他邊上坐下。

“她時不時就把群裡的人幾乎都點名一遍，”喻趁華苦笑，“成績沒我好的就是帶壞我，成績比我好的就是我要學習的榜樣。我累了。她可以說我不好，但她不該說我的朋友……”

喻趁華喃喃道：“僅僅是我的成績下降，她就懷疑我和佳梨在談戀愛，還讓我和佳梨拉開距離。她太敏感了，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和她溝通。說實話，我很痛苦。”

作為榜樣坐在他旁邊的蔣閑不太清楚自己這時候應該說什麼。

他不像褚澹那樣有足夠的耐心去傾聽然後安慰。

但他知道怎麼才能幫助一個人轉換心情。

“剛才有件事情你說錯了。”

還沉浸在失落中的喻趁華問：“什麼？”

蔣閑：“我和班長不是朋友。”

喻趁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你怎麼能——”

“我們在交往。”

“……啊？”

蔣閑說：“我還挺好奇的，你媽媽要是知道我和褚澹是同性戀，還會讓你把我們當成榜樣嗎？”

喻趁華啞然很久，“蔣閑，其實你不用和我開這種玩笑……”

蔣閑說：“我沒有在開玩笑。”

喻趁華很想從他臉上看到一些說笑的證明，然而越看越是隻能看到認真，最後喻趁華整個人都不好了，“你——你——”

他不敢置信，“你和蛋哥——你們是什麼時候——”

蔣閑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挺久之前。”

喻趁華喃喃：“我想象不出來蛋哥……”

他們同時陷入沉默。

蔣閑的目光一放遠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連日的心煩意亂在這一刻以一種詭異的狀态平靜下來。

他知道他和褚澹之間什麼都還沒有解決，可是什麼都不解決或許并不糟糕，說不定褚澹願意退讓……

他們明明是互相喜歡的，為什麼要分手？

他真的知道褚澹心裡在想什麼嗎？

褚澹就那麼害怕那些流言蜚語？

不對，褚澹不僅僅害怕流言蜚語。他認為他們根本走不到最後，所以并不值得為了短暫的感情去承受那些痛苦。

真新鮮啊，同年紀的男生談起戀愛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沒有什麼能将我們分開”的樣子，班長卻越談越退縮，明明……

明明他也那麼喜歡我。

蔣閑低聲歎出一口氣，低頭抓亂自己的頭發。

喻趁華轉頭看他——他從未見過蔣閑露出這個模樣，蔣閑在他眼裡情緒穩定得簡直像個人工智能。

不過他現在情緒低落，不論是人類還是人工智能都無所謂了。他把聲音壓得很小很小，說：“其實，我确實喜歡佳梨。”

蔣閑“嗯”了聲，“那你為什麼不告白？”

“這個時候嗎？”喻趁華說，“你看我現在慫得和什麼一樣，憑什麼告白？要是我媽知道了，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起碼也要在高考之後，勉強能給别人或者自己更多安全感的時候吧。”

喻趁華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向蔣閑傾訴情感問題。他歎氣，“現在告白沒什麼意義，還會牽扯很多麻煩的事情。”

“……”

蔣閑止住話頭。

隐隐約約的，他好像明白了什麼——為什麼褚澹總是忽遠忽近、若即若離，他和褚澹兩個人身上其實存在這不少缺陷與矛盾。

也許褚澹早就看出來了，他并不成熟。

所以褚澹無法從他身上獲得安全感，更無法完全信任他們之間的感情。

他覺得褚澹越談戀愛越退縮、膽怯得莫名其妙，反過來想，褚澹肯定也能從他身上看到男生談起戀愛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沒有什麼能将我們分開”的樣子。

是他有些自以為是，忽略了太多細節。

那一瞬間，蔣閑的臉色異常難看。

“呃……蔣閑？”

蔣閑起身，“我忘記把找到你的事情和班長他們說了。”

喻趁華不知道他為什麼反應這麼大，“那你和他們說吧，讓他們别擔心了。”

“嗯。”

……

喻趁華一直沒有回複。褚澹意識到自己有些病急亂投醫，喻趁華本來就不常用手機，離家出走被找回去之後多半“自身難保”，在手機上找他聊還不如直接去2班找他。

褚澹避開蔣閑和其他人的視線，做賊似的站在2班後門，随手攔下一個同學，“能幫我找一下喻趁華嗎？”

“好啊。”

站在2班門口張望的時候，褚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哇啊啊！”

“啊啊啊啊！”

褚澹差點跳起來，他轉身看到身後人，整個人松了口氣，“佳梨，你幹嘛？”

“什麼我幹嘛？不是我問你嗎，在我們班後門幹嘛呢，”許佳梨說，“你吓我一跳。”

褚澹意識到自己剛才嚎得有點大聲，不太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喻趁華恰好從班級裡走出來，看了許佳梨一眼，把視線移到褚澹身上，很快又把視線移開。

“蛋哥，你找我？”

“嗯，我——”

褚澹意識到許佳梨還站在邊上，“我——”

許佳梨有點反應過來，“那我先回班了。”

她走之後，褚澹抓緊時間，問：“我想問一下，你和蔣閑，在周六的時候……呃，我感覺他今天有點怪怪的，所以問問。”

雖然沒有被要求保密，可喻趁華實在說不出來，不論是他向蔣閑傾訴的内容還是蔣閑告訴他的秘密。可喻趁華也沒法騙褚澹，他搖頭，說：“抱歉蛋哥，我不太清楚。”

褚澹歎了口氣，笑着說：“沒事，我就随便問問。”

來都來了，他幹脆換了個話題，“你還好嗎？阿姨會不會為難你？”

喻趁華搖頭，“和她聊了，那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吧。我确實也沖動了。”

褚澹拍拍他的肩膀，“壓力大了，很正常。”

他們又聊了幾句，上課鈴打響之後，褚澹正要回班，喻趁華又叫了他一聲。

“蛋哥，其實那天蔣閑說我們還挺像的。”

褚澹腳下一頓，再回頭，隻看到喻趁華轉身回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