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一樓的‘大’廳,大概隻有十四五平米的樣子,燈光亮得刺眼。一位工作人員坐在前台,刷着手機。旁邊擺着幾個緊湊的小圓桌,克裡斯占了一張,正對着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看什麼。
“優醬?你沒出去嗎?”
“我在看秀榮的比賽錄像。”克裡斯将筆記本電腦上的界面切換,然後淡定地回答:“他們不是好對付的對手。你現在不暈了嗎?”
“嗯。”阿部津随意地應和一聲,走到克裡斯隔壁,找了張小圓桌,把自己的棒球日記放在上面,然後捂着肚子走到前台小姐那裡問:“現在還有吃的嗎?”
克裡斯愣了下:“阿亮不是給你留了很多吃的嗎?”
阿部津瞟了他一眼:“你覺得對我來說,夠嗎?”
克裡斯瞬間無語了。
前台小姐看到阿部津的臉,熱心地帶着他去了廚房。
克裡斯看到他們走遠,就把剛剛縮小的頁面再次打開——是春季半決賽時他和阿部津搭檔的錄像。
‘阿異确實對部分球不滿意,他早就說過。但是表現得這麼明顯,我卻沒注意到……’克裡斯繃緊了嘴角。
過了一會兒,前台小姐和阿部津回來了,兩個人很愉快地聊着天。阿部津手裡還端着明顯比他們晚餐豐盛不少的食物。
克裡斯抽抽嘴角:‘我就知道……’
阿部津忙着吃飯和與前台小姐聊天,克裡斯就緊趕着翻視頻。
克裡斯已經确定若杉說的是對的了:‘阿異高興的時候,球會在指尖轉一圈就投,投球節奏很快;覺得配球不太喜歡,就在指尖轉兩三圈;非常非常不樂意的時候,就會抓着球在手裡搓……幸虧還沒什麼對手發現,要是發現了針對我的配球來打擊,就很要命了!不過之前市大三是不是已經有點察覺到了?’
他拇指揉了揉太陽穴:‘阿異不對我的配球搖頭這件事是讓我很高興,因為他信任着我……信任我的配球能讓隊伍赢下比賽……但是現在很明顯,他不喜歡的球,投得質量并不好……而且萬一對手找出規律……’
另一側阿部津沒注意到克裡斯在忙什麼。他把前台小姐逗得花枝亂顫,也沒耽誤他十幾分鐘就吃完飯。
吃完飯,他送回餐盤,在克裡斯對面的桌子上坐下。若杉給他拿了最近的三本棒球日記,他按照時間順序,慢慢翻看起來。
‘今年一月起,還是很正常。投球、體能、力量、爆發力、打擊、專注力、跑壘練習都是按部就班來。每周一個課題重點突破。投球和體能練習占比最大,投球分成直球和變化球兩大塊。時間安排的很合理,每一分每一秒的練習都有意義。絕對不存在偷懶的問題!’他慢慢一頁一頁翻過:‘二月起也是一樣麼。’
‘優醬在意的是投球。’阿部津把這幾本棒球日記中涉及到直球練習和直球數據的全部信息連着翻了三四遍:‘直球的練習時間沒變,不過速度确實有輕微下降。原因是什麼?難道真的是因為開始偷懶了?’他頭上滲出冷汗,幹坐在那裡發呆:‘我在幹什麼?!我自大了?得意忘形了?’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麼,匆匆翻出變化球的練習記錄:‘滑切球失投率低了,犀利度都變高了。我沒變弱!’阿部津提着的心放下,臉上又出現了血色:‘吓死我了………變化球的練習主要集中在滑切球和伸卡球上,伸卡表現也一直很穩定。’
阿部津合住棒球日記,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滑切球練習最多,是因為我想把它作為新的制勝球,伸卡多是因為森田前輩的防守極為靠譜,右打者可以輕松抓雙殺。練習這兩種球,思路絕對沒有問題。這兩種球練習後都有進步,那麼直球的練習為什麼沒效果?我不喜歡直球?不可能啊?直球對決不是很刺激嗎?不過優醬很少在兩好球後要直球倒是真的。能用變化球戲耍打者,他就決不讓我用直球與打者硬碰硬,特别是輪了兩輪打線以後。難道是因為優醬的喜好,導緻我潛意識認真練習變化球,直球不好好練習?完全不可能啊!’他可不是遷就别人的乖乖牌。
不過投手心情不好的時候,賴到捕手頭上就對了。阿部津雙臂環着,不太高興地給克裡斯扣黑鍋:‘優醬你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不喜歡用直球!還賴我偷懶!’
這邊克裡斯被瞪的莫名其妙,他疑惑地看着阿部津。阿部津想到對方還在忙,就冷哼了一聲,繼續低頭翻日記。
克裡斯輕輕松了口氣。他隻怕阿部津過來看到他在做什麼。他慢慢地思考:‘現在必須想辦法,考慮阿異的喜好和我的習慣來配球。阿異喜歡什麼球我都不清楚了,因為什麼球他都不搖頭!’克裡斯快氣死了:‘再看一遍視頻吧。結合之前的經驗來判斷……’
這邊阿部津繼續琢磨自己的練習:‘一般直球的練習拆成了兩段。投接球後先投幾個直球,然後開始變化球的練習。變化球練習結束,會再投直球。難道是因為剛開始沒進入狀态,練習後肩膀有些疲勞,所以才效果不好?’阿部津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他重新規劃自己的訓練:‘這樣的話,練習時把直球全放到前面!’無論什麼時候,直球都應該是最關鍵的球種,變化球隻能是錦上添花。阿部津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增加直球練習時間?’如果要增加直球練習時間,勢必要減少變化球的練習。伸卡一直是阿部津最強力的變化球,失投率低,能騙打者揮棒,甚至連裁判都可能看不到最後的下墜,被騙到,将壞球判為好球。這樣有效的球種,隻要保證它能維持已有水準就可以。阿部津在紙上寫寫畫畫,在保證伸卡有效時長的基礎上調整其他球種時間。滑切球的時間絕對不能減少。它的軌迹與伸卡相反,會滑向右打外角,與伸卡速差在20km以上,這兩種變化球搭配,在第四輪打線,都能解決掉九成以上的打者。現在的滑切球最大的問題是失投率高,阿部津希望在夏天前,将它降在20%以内。
阿部津算來算去發現:‘練習量還是不夠……一周不能投超過200球,刨除比賽的100多球,練習的球數隻剩70-90球了……’
‘把比賽時的投球也當成練習?’他想了想,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磨練球種需要足夠的理性思考,但比賽更需要固醇類激素帶來的激情!這兩種狀況從本質上來說是沖突的。比賽确實會帶來進步,但過于不穩定了。
阿部津撫上右肩:‘要解開投球數限制嗎?’他打心眼裡不願意。投手的肩膀是損耗品,他不敢賭自己不會受傷。
“唉!”阿部津把直球、滑切球和伸卡寫到筆記本上,手指甲在三個名詞下狠狠劃出一道痕迹,猶豫着。他最後還是隻在直球上劃了個圈:‘先練直球吧,球速上了150才能确定去職棒!先做最緊要的事!新的目标是,今年夏天在正賽中投出150+!’
根據阿部津投球前的磨蹭時間,克裡斯總算大概搞懂了他的偏好。克裡斯輕輕歎了口氣,把視頻關掉,換上秀榮的比賽錄像:‘還是準備明天的比賽吧。确定好配球策略後,明天早上跟阿異溝通下,逼他說出自己的想法,再做點修改。對手很強,說不定阿異這次很重視,會更配合呢。’他期望着。
阿部津很快重新制訂了這一周的訓練計劃。今天阿部津完全沒有進行任何訓練,看着時間才到九點四十,就打算去做些基本的揮棒練習。他懶得回房間,就把筆記本拿上,放到克裡斯身邊:“優醬。”
克裡斯幾乎從座位彈了起來:“阿異!你吓死我了!”
阿部津挑起眉毛:“你幹了什麼?這麼心虛。”
克裡斯瞟了眼筆記本,确定隻有秀榮的錄像,理直氣壯地反駁:“你走路沒聲音,突然冒出來誰會害怕吧?”
阿部津雖然還覺得哪裡有不對,但他懶得掰扯這個,就直接說了自己的目的:“我想去練練揮棒,你一會兒回房間的時候,幫我把日記帶上去。”
克裡斯想盡快打發走阿部津,立刻回答:“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