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抽抽嘴角,把話題拉回:“真沒想到阿部津居然願意完投。”
森田說:“隻能讓他來。總不能讓丹波繼續投吧?那半決賽丹波還能有體力嗎?”他想起什麼,問道:“伊佐敷不要緊吧?”
東說:“教練說應該能趕上決賽。他現在去林醫生那裡針灸去了,回來應該就知道具體狀況了。”
“那半決賽也是個問題。”西原歎息:“丹波體力不夠,阿部津完投之後,隻隔一天,還有體力給丹波兜底嗎?”他雙手做了個擊球的動作:“看來我們打線還是要想辦法讓比賽提前結束。”
森田皺眉,不大贊同地說:“還沒晉級就考慮半決賽,說輕敵是不是都太含蓄了。”
“呃……”西原無奈瞟了東一眼,用口型說了句:‘雙标……剛剛他就提半決賽了。’
‘你對着他說。對我說有什麼用。’東惹不起森田,假裝沒看見。
森田說:“我們先讓明天的比賽提前結束再說下一場。日下的那個螃蟹球雖然不太好打,不過他的這個球和直球出手點差别比較大,看準了隻針對直球揮棒就好。”
東點頭:“确實。”
西原不想聽他倆說話了。螃蟹球和直球的出手點在屏幕上顯示出來隻差了不到半厘米,藤原用線描出來他都不敢确定,也不知道森田怎麼看出來的。
他用手把快流到眼睛上的汗擦掉,說:“你們聊吧。我去訓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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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摩大聖丘棒球社
日下細細地拉伸肩膀每一寸肌肉,感受自己的肌肉狀态。稍稍有些疼,但還能忍受。
投手的投球動作反人體工學,所以每投一球,就是在與自己的肌肉韌帶做對抗。甚至有職業投手說過,投完一場比賽會有疼得想哭的感覺。
日下也是如此。
可是,将球投進捕手手套,聽到“嘭!”的一聲清脆的聲音,将打者三振,那種感覺太令人沉迷了。
就是這種感覺,讓他堅持着反人類的訓練,堅持到帶領隊伍成為夏甲的種子球隊,堅持到了頭号種子青道的面前。
他充分拉伸,感受到肌肉過度勞累後放松的那瞬間,舒爽地歎了一聲。
捕手安島頭上垂下黑線:“你别叫的那麼怪!你下海拍片呢!”
日下嘿嘿一笑,很是猥瑣:“你别說我。你帶好護裆了沒?明天是不是要穿兩個才能保護你小兄弟啊?”
安島氣沉丹田,說出一句:“滾!”
拉伸後,日下把裝備收起。棒球社内已經幾乎沒人了,隻有中村就着部活室昏暗的燈光,在門前揮棒。
他提醒說:“别太晚啊。明天早上七點就要到神宮球場集合。千萬别影響明天的發揮。”
中村輕輕呼出一口氣,收起球棒說:“放心吧,沒問題的。”從春天起,每場比賽幾乎都是日下完投,他的壓力一直很大,中村希望自己能幫到隊友。
日下笑笑:“好吧。”
明天他們将要面對青道,那個超級名門。想起包括東、森田、泷川、結城的那條豪華打線,日下有些壓力卻又躍躍欲試。
他把背包背上離開,安島跟在他身後。在昏暗的過道裡,他摸摸右肩,然後掄了兩圈右臂,心中充滿了渴盼。
安島擔心地問:“怎麼?肩膀不舒服嗎?”
日下愣了下:“啊?什麼?”
安島放下心:“沒事。你甩胳膊幹什麼?”
日下說:“嘿嘿。一想起明天會對上青道,我真的很興奮啊。”
安島同樣翹起嘴角。他伸出左拳:“打敗青道,晉級四強!”
日下握拳與他輕碰,大聲回應:“打敗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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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給隊員開過賽前會後,片岡和落合回到辦公室。
片岡把煙灰缸裡塞滿的煙頭倒到垃圾桶裡,從杯子裡倒了些水,拿紙巾把煙灰缸擦淨。
落合把多摩大聖丘的資料再次擺上桌面。
初中軟棒全國大賽的預選賽已經開始了,高島今天早早離開東京,希望再挖到些好苗子,特别是投手。
高一的川上性格比丹波還内向,抗壓稍微強一些的川島偏偏實力差到在二軍做替補都很勉強,她不得不早點為球隊的未來打算。
太田同樣不在棒球社。今年青道的實力遠超往年,離甲子園還有三場比賽,贊助商們都熱絡了許多。太田往來于各贊助商之間,試圖為棒球社争取到更好的條件。
因此,留在棒球社的,隻有他們兩人。
落合問:“明天不需要克裡斯做準備嗎?”
今天的牛棚練投和實戰演練,克裡斯都沒多看幾眼阿部津投球。這是否意味着,克裡斯沒做上場的準備?明天是四分之一決賽,而且阿部津要專注于投球沒精力引導後輩,把防守全部交給禦幸這個一年生,是不是過于冒險了?
落合原以為開會時片岡會提醒克裡斯兩句,可片岡什麼都沒說。
片岡對落合解釋:“禦幸的天賦很好,與克裡斯相比并不差什麼。捕手這個位置,必須要靠比賽積累經驗,否則天賦就無法兌現。越到比賽後半段,能給禦幸的機會就越少,所以這場比賽還是先交給禦幸吧。”
“而且,克裡斯也不是沒有做準備。今天我們看到的對手打擊熱區、擊球落點、跑壘習慣相關數據,以及針對不同打者的配球策略,牽制時機這些應對方案,都有克裡斯的參與整合。哪怕他今天看起來沒太過關注阿部津,他明天也随時可以上場。”聽阿尼曼魯說,這倆人經常偷偷背着隊友私底下搭檔練習。所以就算關東大賽後阿部津與禦幸的練投次數多,片岡也還是認為克裡斯更了解阿部津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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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中,阿部津坐在桌子前,從手套盒裡取出手套戴上。他活動左手,檢查手套的硬度和整潔度。手套很幹淨,今天下午實戰訓練後,他就把泥土處理掉了。他舉起手,聞了聞手套,皮革帶着微微的汗臭味。他把手套放在桌子上,彎腰從抽屜裡取出護理套裝,把保革油蓋子打開。之後他用右手食指蘸取保革油一點點往手套上塗,再用海綿慢慢擦勻。
其實阿部津原本沒想過這場比賽就完投。他原本隻是打算一點點增多自己的投球數,最後能在關鍵時刻具備完投的能力,這就足夠了。偏偏他在知道自己有能力完投的同時,又知道了伊佐敷近幾場比賽不能投球,那就沒有别的辦法了。他隻能趕鴨子上架,試着一人撐完一場比賽。
教練并沒想過為保護他的肩膀而阻止他,是因為他們那代人,完投根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阿部津之前投完6-8局就能被換下,那是因為教練縱容他的任性。現在,是他為隊伍考慮的時候了。就像紀美所說,青道在他身上花的錢,實在是太多了。
随着油一點點滲進手套,手套濕潤面積變大,他的心情也越來越安定。完投的壓力,對肩膀潛藏的擔憂,全都不見了。他沒去想林醫生說的話來安慰自己,偶爾完投九局對他的肩膀損耗并不大什麼的。他隻是告訴自己,已經決定要完投了,那就合理分配體力,盡快抓27個出局數就夠了。
門打開,有誰走了進來。他依然看向手中的手套,沒将目光投向來人的方向。
對方似乎站到他身前停留了一段時間,但阿部津沒有理會。
過了會兒,門又響起,來人似乎離開了。
保革油塗滿,手套锃亮反着光,看起來讓人心情舒暢。他小心摸過手套的每一寸皮革,每一條綁線,像是在觸碰什麼珍惜的寶物。他把手套豎起放在桌面上,等待油晾幹。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皮革将油吸收。他把手套戴上,拿起絨布,給手套抛光。一根手指,兩根手指,手背位置,手指縫隙……黑色的手套泛着低調含蓄的光,阿部津慢慢勾起嘴角。他雙手捧起手套,輕抵在額頭上。投手是孤獨的。當他站在投手丘上時,能依靠的隻有自己。阿部津從沒寄希望于打線得分超過自己失分而獲勝,也沒想過完全靠捕手的配球解決對手。他隻是對自己的手套說:“明天一起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