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更好奇,系統的事情。”女人吐出最後一口煙團,缭繞飄渺再消散,天泛魚肚白。青山才露尖角,便被薄弱的澄金掩蓋了蒼茫。女人睫彎纖長,舉手投足間如淡漠的煙。扶光不自覺地緊張,至少根據她的判斷來看,面前的女人無論是在這裡,還是現實的世界,都是狠角色。
女人眉間丹砂仿佛透骨一般,扶光盡可能地不露怯:“所以,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她巧妙地将話題抛過去,據她所知,若眼前人和自己一樣是從現實穿越到書中的話,那肯定會有系統的幫助。既如此,她要答,便能順口說出與系統相關的線索。
女人笑音輕啟:“我喜歡你這個小姑娘。”
扶光一時語塞,完全跟不上這人的思路。女人又接道:“離生。”
扶光眼巴巴地望着她“啊”一聲,女人倒也是有耐心:“名字叫離生。”
扶光呆呆地點頭,才三言兩語,便完全被女人掌控了一切。離生卸了煙槍撂在桌子上,娓娓道來:“你好奇我如何來了這兒,說出來真怕吓到你。我把我的丈夫大卸八塊,然後自首。吃了槍子兒,本來以為解脫了,結果又發生了這樣科學毫無解釋餘地的事情,真是撼動了我多年以來的唯物主義。”
扶光正欲颔首以應,她也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直到遇見了這個事情...等等!
她猛地擡頭,兩眼都快瞪出來。離生對扶光的反應莞爾一笑,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我活了五十多年,為了那一個研究成果耗費了半生心血。本就是商業聯姻,互不相幹。我可不在意他有多少的情婦,畢竟家裡的事務,還有研究所的事情,已經夠我忙得團團轉了。我唯一在意的就是我體弱多病的女兒,為了她吃齋念佛,做了多少公益。可我那個纨绔不成器的丈夫,還想把他情婦的私生子擡上來。畢竟,私生子也有财産繼承權。我想離婚,但是法律不允許。”
扶光腦海裡那條挂在熱搜上三天的新聞逐漸浮出水面,清南大學物理博士殘忍虐殺丈夫及其情婦,被捕時雲淡風輕面帶微笑。
“我女兒雖然體弱,可她在我看來,青出于藍勝于藍,甚至做得比我還好。然而,隻因她是女孩的身份,身體瘦弱些,那些個登不上台面的東西就開始蠢蠢欲動。為了讓那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順理成章上位,我丈夫剽竊了我的研究成果嫁接給他。我發現了,他夥同着情婦一起想要設局将我送進牢裡。惡人先告狀,既如此,一不做而不休。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我的丈夫,其實從來沒有那麼高大。他隻是比我多了二兩肉,就能讓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他那裡。而我,隻能蒙蔽着陰影,還要被誇一句,你嫁的真好,沾了丈夫的光,真令人不滿。那時候,我想去了解女兒看的書,她和我說,這本書寫的好奇怪,為什麼兩個女配那麼慘。我想要了解她的喜好,我也去看了看。沒想到,就來了這兒。”
扶光聽完隻覺得頭皮發麻,可她又根本不覺得,離生做錯了哪一點。在新聞裡,離生的名字也隻是一個宋夫人的頭銜。離生說到這兒,話又止住了。她怅惘地望向窗外,道:“也不知道,我女兒現在如何了,不過,我給她留下了一筆查不到的遺産,和一個我信得過的醫生。剩下的事情,她自己會做好。”
扶光聽得入了神,可離生雖是挂着笑,眼神卻又蒙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落寞。她薄唇翕動:“我一個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忽而又返老還童。還認識了一個,喜歡花的小姑娘。這個世界的世界觀很龐大,隻是冗長的生命讓我望而退卻。盡管有過一段時間的光彩,最終我們這些生活在現代的人,還是會盼着蜉蝣的日子,朝生暮死。”
“對虛拟世界裡的人動情,可不會有好下場。想來,你也聽過系統修正這個詞。”
離生叙述完了自己的故事,終于将話題點在了系統上,她正色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裡面的系統,和你以往網絡小說裡看到的系統截然不同。每當劇情有誤,它們往往都不會出現,可一旦涉及到了核心人物,也就是男女主的劇情,就會強制修正。甚至,你有沒有想過,它們給予你的任務,幫助,都是在為了更好地開展劇情,完善劇情。一旦你有了自我的意識,就會強行抹除。”
扶光身形一震,這也是一直以來她不解的地方。半晌,她猛擡頭:“如果....反派并不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是系統呢?”
“系統隻會在修正劇情時出現,不會在其他任何時候出現。甚至,它們說的話,或許都不全是真的。必要時,是不是系統還會強行控制我們的身體,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
離生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她舔舔幹澀的唇,正欲抽煙時,扶光扣着手指不安地問:“您現實裡...應該是阮離玉教授吧。”
“比起那個名字,我還是更喜歡我自己起的。”
算是變相的承認。
“我之前還想考您那個學校的研究生來着...”
“怎麼沒考?”
“考不上啊。”
.....
......
一片靜默。
“好了...既來之則安之,不閑談那邊兒的事情了。我帶你去個地方,扶光。”離生緩緩擡腰,目光凝在沈栖音的身上,她微張着唇,最後還是沒開口,隻輕拍扶光肩膀,提醒道:“她現在失去了魔力,反而是一件好事。血魔被我暫時封印起來了,至于你....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不過,去了那,大概你會自己想到法子。”
青琉璃蒙上一層灰,便顯得質地如草皮。雲宵殿衆仙捉襟見肘,面面相觑。沉香緊咬着下齒,仙帝慕雲少見的發了脾氣,将桌案上的茶具一掃而下。魔有魔尊,人有人皇,仙亦有仙帝。二十串青玉流蘇随之搖擺,“不過是荒誕的夢境,你們竟連凡間黃口小兒都不如,各個信以為真,趕盡殺絕。”
靈霄堂的人皆是掌心生汗,又不願再讓青蓮派一家獨大,掌門靈蟬子強撐臉色,上前弓身行禮道:“帝君有所不知,扶光身份不過是個普通凡人,卻鸠占鵲巢許久,而今又與魔尊沈栖音狼狽為奸,舉止親密,而那清鶴派的弟子慕予禮下落不明,卻是真正的神女之身。大長老幼子江一鳴下凡追查,三番五次遇襲,老臣唯恐養虎為患....”
慕雲嗓音雄渾,呵斥道:“本帝君也是看着扶光長大的,她的資質,何人可比?與魔族勾結?本帝君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那沈栖音獻媚讨好,若能利用此次機會,豈非如虎添翼?”
這樣的說辭太過牽強,與慕雲以往的作風截然不同。想來,他自己也知曉,又或者故意而為之。
“沉香。”
正低垂着頭的沉香蓦地擡面,衆人的目光像臘月的霜凍,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沉香屈膝跪下,卻怎麼也擡不起頭。她額頭緊扣着交疊的手背跪下,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緊閉着眼,生怕會有餘光瞥見。
慕雲早早辟谷,容貌停留在了最年輕時,即便萬年過去,眼角也隻是多了一條細紋。灑掃的侍女相伴着往前走,聊起了今日雲宵殿之事,相談甚歡時,其中一個侍女說道:“帝君真不愧是玉面如風,欸...你說為何帝君至今都不曾立後納妃?若是有幸侍奉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