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那時候他已經犯下了罪行。無法容忍自己的錯誤,葬送了一個孩子的生命。鋪天蓋地的愧疚将其拽緊,向下墜去。無法容忍自己的無能,在一切出于本能所做的拼命後,竟然還是自己活了下來。
是他害死了無辜的人。
竟然被這樣的無能,推舉而上的“幸運”,成為了存活後被其餘人羨慕的——結果。
【“這樣的情況你難道還要去相信一個不切實際的妄想?平攤靈力保護所有人!哈?太癡心妄想了!其實你也清楚吧,你最後的選擇分明隻有護住自己一個人,或是逃跑的選項。”】
不知從何起,“希望”變得廉價。變成妄想,可笑的過錯。絕非人理智的選擇,愚昧無比。
他所任選的職責,本身代表的意義,在他的過錯中沉進水裡。
他抓起“希望”,任由黯淡。
他也一同任其沉默。在沒有火焰灼燒中,死水的平靜呼喚其死亡。在消毒水的味道中,窗戶的風聲吸引了他。
那些,是選擇。
拉扯的走馬燈身臨其境,他在某一刻沒忍住選擇攀上窗戶。
森白的病房,寂靜的未來。仿佛最後的選擇。
他低頭,又恍惚看見前一刻矜持掩蓋笑意的自己走向等待的袁紹光。
【“這樣的絕境,難道就不能承認我們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心安理得一點不好嗎?”】
或許确實改變不了,但不可能心安理得。
無論是善良也好,罪惡也好。這又是怎麼可能做到心安理得,去犧牲人,然後告訴自己這是不可避免,心安理得的呢!
他那時候選擇跳下,便是無法洗清身上的愧疚和罪惡。
“心安理得,怎麼可能?”低語聲在心中響起漣漪。
【“這就是推演後,最後的選擇了!”】
他聽見了鲸鳴,恍惚置身于浩瀚的海洋,深海的寂靜如同宇宙般,孤單而沉重。
這樣可悲的事實便是如此。
但也絕非就如此承認和心安理得。
嚴淩霄閉上眼,想不起來自己是在戰場還是火中。
他站在窗邊尋死的時候,身後那位喋喋不休的護士吓得奔過來,差點一起墜落。那護士很生氣,但依舊溫柔地囑托着。她透過了一切看見了絕望的氣息,卻又輕柔的撫摸而過。
【“诶,這樣啊。”】護士無奈道,【“不,我可不是什麼好人。我隻是一個護士,做好本職罷了”】
【“但…所謂希望不就是如此嘛…”】她嘀咕着,【“你瞧你是警察,救了人了吧。我是護士,也救了人吧。總之…不就隻是行駛自己的責任嗎?”】
【“就是…不能說你沒救過人,沒做過好事,對吧?”】
他低頭看見了繃帶脫落的紅色皮膚。
燒傷的傷疤不會重新恢複,重度的燒傷将會伴随終生,正如無法擺脫的罪惡一般。
重逢後的袁紹光笑着,嘴角卻是下落着。他撓頭隻是說:【“也不用想那麼多吧。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會陪你的。畢竟你的心可是一直在愛世間的。”】
新同事彥文用那利害清明的眼睛,直直看穿了他的心。他知道對方撇開眼神,給予了更多的空間。莫離卻沒忍住開口說着:【“沁沁和她的朋友們,遇到任何的困難,就去找警察叔叔幫忙。小孩子是天使是不是?”】
随後是袁紹光的大笑:【“沁沁是天使,當然~但我還得說,任何普通而平凡的人在堅持自己的意志,期盼希望的時候——”】
【“——從來都不是無用功。”】
因此,絕非在慘烈的事實後就可以否認一切,放棄一切。
在他墜落時候,伸出手的不僅僅是護士,還有他特意避開,痛苦地不願意接觸的,那些依戀他,肯擁抱他的人。
事實便是如此,但人的情感永遠不可控。那些利害清明所不能涉及的,是“妄想”的希望和奇迹。
理性饒是如此,但某一刻的人會擁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和倔強。那些代表個性和堅定的意志不容動搖。
火焰曾焚毀一切,此刻餘燼的燃燒卻點燃重生。
【意志具現】,新生的生命饋贈着。從火焰中護住了他的生命,此刻成長起來的意志擴散開來,勢必要保護所有人。
在思維洪流,精神海卻更為清明。嚴淩霄看着精神海如同鏡面一般的深海,孤獨的鲸魚在天空遊過。他忽然想起來自己一直以來遺忘的——
那一刻拼盡全力的心情。
那想要守護他人的意志。
強勁的風從身邊升起,存粹的靈力閃爍,在星光中一同共頻。
他毅然決然選擇【保護】。即便無用,即便死亡,也絕不違背自己的意志。這便是他的選擇。
嚴淩霄,絕不承認自己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