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病房外面鐵椅上，看着面前來來往往的行人與醫生，又聽到周圍病房小聲傳來的嗚咽聲，覺得世間大事在生死面前不過如此。

何易走到了我的身邊，我回頭看了一眼他，他沒說話隻是緊緊握住我的手。

溫熱的體溫從手掌傳來，我們倆手上都出了汗，可是誰都沒有松手，我們隻是默默坐在長椅之上，等待着時間靜靜流逝。

玻璃窗外的夕陽從餘晖到紫藍色，再到現在的一片黑幕，世界也随着時間流逝而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打開了，霞姐紅着眼從房間中走了出來。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預感到了不好，目光越過她看向了裡面，陳瑤已經安靜躺在了病床上。

我覺得我應該悲傷難過可是我哭不出來，隻是愣在了那裡不知道做什麼反應。

霞姐輕輕帶了上門對着我說道：“你過來我們聊聊吧。”

我點了點頭，跟着霞姐下去了，留下何易在處理後續事情。

我們還是來到了花園納克香樟樹下，周圍路燈閃爍，草叢傳來蟋蟀的叫聲，夏夜恬靜而又美好。

霞姐看着遠方沉默良久，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香煙和打火機，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之中若影若線，她突然遞了一根給我。

我本來想拒絕，可是想到最近這一段時間的不順，我接了過來學着她的樣子點燃了香煙，剛一進嘴，嗆鼻的煙氣很快将我嗆到了，我大口大口的咳嗽，咳得五髒六腑都快要出來了。

等我平複了下來，霞姐又開口了。

“剛才你和阿瑤說話聲我都聽到了。”

我沉默了下來，并不知道回答她，可是霞姐好像也不需要我的回答，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不要怪她，是她這輩子過的太苦，口不擇言說話才會這麼毒。”

我知道，所以我從來沒有怪過她，一點也沒有。

“她和你說多年前和那對夫妻離開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吧，可是真相不是這樣的，那對夫妻死了女兒，在長時間的思念下變得越發魔怔，最後居然聽信了一個老道士的話說隻要一個年輕女孩以魂換魂她們的女兒就能重返人間。”

霞姐的目光越發深沉，一雙眼睛似是古塘：“不知道為什麼那對夫妻的陰謀被人拆穿了，村子裡沒有人願意将自己的女兒送出去，因為她們都知道送出去就是個死，可是阿瑤家裡不同，她家裡很窮，父親又是村裡有名的老流氓，本來是娶不上老婆的，後面直接去蘇州拐了一戶大戶人家的小姐，那個人就是你的外婆。”

我聽到很是震驚，可是想到了外婆平時的模樣習慣也不覺得奇怪了，她很會刺繡，我甚至對比過蘇州最資深繡娘的作品，和外婆完全沒法比。

我不懂她們的過往恩怨，甚至對于這個素未蒙面的外公也是糊裡糊塗的，隻知道他很久之前就喝酒喝死了，沒想到後面真相是這樣的。

霞姐還在說：“你外婆天天被打，還要想着做繡品賣錢補貼家裡，這種苦日子持續到了你媽八歲的時候，你外婆家裡人找到了她，并強硬要帶她回家，可是你外婆為了你媽媽沒有走，她留下了下來，家裡的錢全部被你外公賭沒了，家裡甚至一度吃不上飯，你媽媽不想你外婆挨餓所以主動和那家夫妻離開，隻要他們把錢給到你外婆手上，那時候的阿瑤想隻要你外婆有錢了，隻要她沒了，那麼她就可以回家找親人了吧，隻是她小看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

聽着霞姐緩緩講述，多年強發生的事情似乎躍到了我的面前，我仿佛看到了那村子面前自願犧牲自己而倔強的小姑娘還有頭破血流抓着車門不願意讓孩子離開的母親。

兩人都很愛對方，可是他們的愛太沉默執着了，以至于兩敗俱傷。

我忽然很想知道陳瑤這些年發生了什麼，眼前這個人明顯能夠為我解答。

霞姐看了我一眼，忽然将香煙扔到了地上，用腳用力碾滅，她的表情忽然變得難過起來，眼淚大顆大顆的流。

“你媽媽窮怕了，一門心思要過上有錢人的生活，後面跟着一位姓黃的商人成了他的情婦，跟着他來到了北方，隻是這位黃老闆有老婆，他老婆的性格也很是潑辣，不僅把你媽開了的店給砸了，甚至還将你媽扒光了扔到了鬧市。”

霞姐徹底繃不住了，大哭了起來，她語無倫次地說道：“那時候我開賭場被人盯上做局欠了很多錢，如果不是我你媽早就将那位黃老闆給踢了，後面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知道她這些年來生活不易，可是沒想到這麼痛苦，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女子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

因為任何安慰在這一刻都是徒勞。

我幫着霞姐将我我媽給火化埋葬了，封上土的那一刻霞姐又大哭了一場，等我們離開墓園的時候已經到了午後。

此時已經到了三伏天，陽光火辣毒人，我舉着傘也感受不了一絲溫暖，霞姐準備離開了，離開前她給了我一個袋子，裡面全是陳瑤留下來的遺物還有一封信，是給我外婆的。

我小心收好和霞姐道了别，等回到車上仔細檢查的時候發現了那張卡，還有一張便簽，是霞姐留下的，她不願意要。

我想要将卡給她，可是一轉頭她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見了，後來我去她的住處也找過她，可是那裡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

就好像她跟着陳瑤離開了人世一般。

六月份，我順利在立德美院畢業也沒有了繼續讀書的想法，想着過段時間就将工作室開起來，停下來的大秀發布也得繼續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還有我車禍引産時沒有休息好，總是我生病了。

我總是往外跑讓何母很是不滿，為了不讓何易為難我幹脆留在何家養病，正好可以瞞着外婆，不然她想起來又急得團團轉。

何易也開始忙碌起來跟着何父經常全國跑，有時候半個月都不會見到人，這也說明我要獨自一人面對何家的豺狼虎豹了。

早上我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我轉頭看了一眼時間，六點。

外面的天色還發着黑，蒙蒙亮的樣子。

我都快要氣笑了，從我回何家的那一刻這個陳媽沒有一天不敲我的房門，前兩天更是五點半就在那裡敲個不停。

晚上我制造禮服經常淩晨一兩點再睡，可想而知這對我的精神造成了多大的困擾。

我站起身猛地将門打開，陳媽險些吓了一跳，看見我惡作劇成功我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揚。

陳媽顯然是生氣了，擰着眉瞪着眼，鼻孔朝天對着我說道：“少奶奶，你還不起來準備早飯嗎？等夫人和甜甜小姐起來吃空氣啊！”

聽到這句話我已經有些生氣了，我冷靜說道：“請你來是做什麼的？”

陳媽看起來就有些得意了：“自然是照顧夫人的起居了。”

“那做飯不應該是你做嗎？不然花錢請你來是做什麼。”說完我一把将門給關上了。

對于陳媽我可以不放在眼裡，可是何母就有些難辦了，她畢竟是何易的母親我的婆婆，作為我的長輩我自然不會和她一起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