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雞犬聲漸漸平息。世界再次陷入沉寂。
一整晚我都沒有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響,卡卡西沒有回家,說明十二點未過。這一天尚未結束,我不想留着“誤會”過夜。
我定了神,決定要開口。
我斟酌着語句,打磨它,讓它更為坦誠。我們之間已經存在了“誤會”,如果我不坦誠一些,我們就沒有從這件事裡成長。
“馬爾科。”
“嗯?”
“你有喜歡的人,對嗎?”
“嗯,對。”
——我以為他會給我肯定的答案,我在腦海裡預設,他會說“對”,然後我順理成章地開展下文。
這是一個慣用的文學手法,叫做“先叙後議”。
先說他事,再由他事引入真正要說之事,以層層遞進的方式直入主題。如果将它用于溝通,也可有效避免對核心問題的直接接觸,是一種非常溫和委婉的方式。
我以為他會說“是”,畢竟傍晚時分,馬爾科就對卡卡西說過“是”。
所以我這分明是一個明知故問的手法,嚴格按照《溝通技巧》進行的教科書級别的對話。然而馬爾科的回答讓我跌破眼鏡——
“……其實,我現在不是很确定。”馬爾科告訴我。
我腦海用過萬千種溝通技巧,真到用時,卻被一句話打回原形。
“什麼意思?”我不理解,需要他解釋。
“就是字面意思啊……”馬爾科歎了口氣,“我也說不好。感情是很複雜的東西,但我之前并沒有真正的去思考過……”
可那又是什麼意思?我還是不理解,他的解釋讓我更糊塗了。
我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我無法再對話下去,即便我有溝通的意願。
交流還是太困難了。它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屋子裡瞬間陷入寂靜。太靜了,馬爾科在我們之間點起了一把火。
“這是什麼表情?”他看着我,脩地笑出聲,“幹什麼啊大小姐,漂亮小姐的臉上怎麼能出現這種表情?”
“……”我又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哪裡知道我是什麼表情?現在的問題也不是我的表情,而是我聽不懂,沒有辦法和他繼續交流。
可是不交流又怎樣解開誤會呢?如果不把污濁拔除,我和馬爾科就會變得生疏。
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聽不懂,”我大聲控訴,“你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
“啊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我在控訴,馬爾科卻笑得更大聲,“哪裡聽不懂,我給你解釋。解釋清楚好不好?别皺着眉頭啊,皺眉頭不好看了!”
馬爾科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他跟前。
很近了,我又可以靠着他肩膀,享受他溫柔的撫摸。
觸碰是一種魔法呀,不僅對馬爾科,對我也是一樣。
我擰着的眉頭漸漸被他揉開。他不讓我這樣,絮絮叨叨地批評我,說我上次吃完苦瓜也是這種表情……字裡行間全是他不由分說的厭棄。
“這種表情真的很醜嗎?”我問馬爾科。
“不醜啊,很可愛。”他又給出一個相反的答案。
我不理解:“我以為你在厭惡它。”
“我沒有,”馬爾科說,“它很可愛,但比起大小姐苦着一張臉,我更想看到你開開心心的笑。”
“可是我沒有心,不會開心,笑不等于開心,苦着臉也不是因為辛苦,隻是我的身體發出了抗議。”
我想那沒什麼大不了,我自願吃掉苦瓜,即便露出苦苦的表情,也不是我有苦苦的情緒,隻是它不好吃而已。
我解釋了,馬爾科不聽。
“那也不要!”
他不由分說地扣住我的後腰,一把将我拽進了他臂彎裡。鼻息自上而下地拂掃我的面龐,暖風吹得我皮膚隐隐發癢。
我低下頭,試圖躲避,不經意間卻猛地磕到他下巴。
“嘶——”
馬爾科倒抽一口涼氣。
但他卻不肯放開我,胳膊環在我身後,箍着我們身體密不透風。
壞消息是:人心一旦碎裂,再難以彌補。
好消息是:他的手溫柔如初。
我可以确定了,雖然有一些誤會,有很多不理解,但至少馬爾科和我都有和好的意願。
他的意願如此強烈,我深刻地感受到了,甚至我不得不開口——
“馬爾科,有點痛……”
“哪裡痛?”他緊張道。
“胸口壓到了。”
“唔……抱歉。”
他忽然松開了我,笨手笨腳地把我推開很遠。
寒氣從我們之間灌入,見縫插針地侵襲了每一處角落。我不免蹙眉,埋怨他:“這樣就冷了……”
馬爾科微微一怔,洩氣般笑出了聲。
“對不起,我……我怕弄疼了你,”他和我道歉,又把我拽回他面前,“那怎麼樣才合适呢?”
“這樣——”
沒關系,不用道歉,我理解——大家都有和好的意願,所以才會滋生緊張的情緒。
雖然這種情緒并不必要,隻要大家都想和好,和好便指日可待。
他不必緊張。
我也不必。
他隻管張開雙臂。
我自己會去尋找,最合适的地方嵌入。
“好了,可以抱了。”我趴在他肩頭。
“嗯,”他隻需要在我耳邊低聲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