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嗎?”
“可愛啊!”
“哪裡可愛了?”
“哪裡都可愛啊!”
“你不會覺得我很無禮嗎?”
“我以為大小姐在撒嬌呢!”
……
多離譜的對話啊!真相和我以為的大相徑庭。
我哪裡是在撒嬌呢?我隻是嘴笨,說不清楚,着急而已。馬爾科的回答倒真是一種“恃寵而驕”——
當我問他:“在你眼裡,我大聲說話非但沒有不禮貌,反而很可愛,對嗎?”
他果斷回答:“對啊!哪裡不禮貌了?急得發小脾氣,手舞足蹈,這多可愛啊!”
“……”
但這到底哪裡可愛呢?我一時語塞。
馬爾科在說什麼啊?這真的可愛嗎?真的不是傳說中的“無理取鬧”嗎?
他笑着同我說話,話語傳入我耳中,卻隻叫我倍感詫異。
昨天我尚且不能理解為什麼馬爾科在二選一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我,今天我好像知道了答案。
我忽然意識到感情的發展與相識的時長并沒有絕對關系——我們認識不過半年時間,但半年時間已經足夠了,我們之間似乎的确存在着感情,馬爾科對我有感情。
否則發小脾氣怎麼能是“可愛”的?
這不合常理,不是嗎?發小脾氣當然是無禮的表現!
倘若馬爾科會覺得可愛,那大抵和修兵會接受我的麻煩、卡卡西會包容我的無聊一樣,都是因為已經有了濃厚的感情基礎。
感情是流動的水,會滋潤填補人與人之間的空隙。
如果沒有空隙,我與他渾然一體。他自然不會嫌棄“自己”的魯莽。
我們之間有感情存在。我着實詫異。
一如目盲的人心中知曉世上有色彩的存在,但憑借一雙盲眼無法真實地感受色彩。而當太陽同時照射到紅藍兩個色塊,盲人無法看見色彩,卻通過觸摸“别樣”地感受到了色彩——這未免太震撼了,對于沒有心的我來說。
我沒有辦法感知到情感的存在,除非有一件事物向我證明它是存在的。
譬如大聲嚷嚷本質上是一種恃寵而驕,無禮也因此演變成“可愛”……而無禮就是無禮,客觀世界是存在本身,不會颠倒,颠倒的是人主觀的抉擇、感性的美化。
過去我沒有意識到。但它是存在的。
已經産生了一些深厚的感情,就存在于我們之間。
這種不可思議的覺察會帶給我更多的思考。
我一瞬間覺悟,馬爾科的溫柔也未必是溫柔,也有可能是基于情感的選擇性接納……原來感情真的存在于我們之間。
——天呐!
我終于知道為什麼卡卡西會一反常态地嚴肅了,我終于知道自己錯在了哪兒。
不是因為誤會,而是因為我們之間分明就存在真切的感情,而我過去未能察覺。
當我自以為是地讓他走時,我一廂情願地以為我在為他好,但事實上……我感受不到的感情他能感受,我那沒有感情的決定會真切地刺痛他包含真情的心。
我想我一定傷害了馬爾科的心。
否則,卡卡西慣來寵人,絕不會如此嚴厲地批評我。
——天呐!
事實擺在我面前,真相向我揭露,我隻覺得五雷轟頂。
我在做什麼?我做了什麼?我不禁自問,他那麼溫柔,我怎麼能對他說那麼殘忍的話?
我反應慢。不像别人,當下就能做出最好的選擇。
我總是要在事後不斷地回想,一次不行,十次、百次、千次……那些無法通過“心”去捕獲的訊息,我需要很多時間才能用腦袋鑽研透徹。
所以我不可避免地需要不時提起從前的事情,以保證我得到的訊息完備。
而當我得知真相再去回想,我隻感悟到自己的愚笨,居然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卡卡西說我單方面欺負馬爾科——
我是欺負他,即便我對此毫無覺察,但我所做的與把他捧着的真誠抛棄、踐踏有什麼區别呢?
不珍惜真誠的人,不配得到真誠。
我真是一個笨蛋。這件事我早該覺察,但我居然現在才意識到!甚至于我好不容易意識到,又笨拙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怎麼和他說……
我一定露出了很醜的表情。
馬爾科不笑了,皺着眉頭,憂心忡忡地看着我:“怎麼了,大小姐?怎麼突然這種表情?”
“對不起,馬爾科。”
“哈?什麼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是要趕你走,我的話讓你傷心了嗎?”
“呃……沒有啊。”他不承認,但對話的功夫裡,他的表情敏感而顫抖。
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我隻是想要告訴他:“……對不起,我太笨了,現在才知道我亂講話,沒有顧及你的心情——”
“沒有,沒有的事,沒有關系,”他打斷我,寬慰我,“不怪你,這都不怪你。”
可這為什麼不怪我呢?我是那位始作俑者。如果造成了傷害,即便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後果也一定是我來承擔。
辦事處的律法也是這樣規定的,不會因為犯事者不知情而不處罰。
“不不,不怪你……”馬爾科堅持着,“這都是我的問題。”
“你沒有問題。”
“我有啊——明明你告訴過我許多次‘人由過去組成,不能丢下過去,否則失去了自我’‘不要自以為是的妄想,要有起碼的尊重’‘不要在乎定義,而要在乎本質’……可是我都沒有聽。”
我不理解:“馬爾科,如果你沒有聽,你就不會記得這些話。”
“我記得,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但我隻是裝在腦子裡,并沒有記到心裡去,沒有理解你真的表達。”
“……”我認為他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首先,人不可能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甚至都不能理解自己。理解是一個宏大的僞命題,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理解,也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我和修兵之間能産生一種“默契”才尤為可貴。
其次,我并沒有告訴過他我沒有心這件事,他不知情,自然當我是正常人,對于正常人來說原本就不需要額外的思量,不是嗎?
小說裡是這麼寫的。
他們隻是對話,就會自然而然地理解到對方,或許隻有我們家情況特殊,修兵和卡卡西知道我沒有心,我沒有感情和理解,他們才會知道,理解其實并非那樣理所應當。
“是我沒有告訴你。”
“也沒有人一上來就直抒胸臆,把自己沒有心這種事說出去吧?”
“……嗯,”我點點頭。
那倒是,我沒有心,沒有感情,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不可否認,随意說出去會招惹麻煩——而我讨厭麻煩,尤其是那種本可以避免的。
馬爾科是對的,他很了解我,不告訴他,不是刻意的隐瞞。
“那你可以原諒我嗎?”我問馬爾科。
“傻瓜,”他施施然笑着,“你什麼都沒有錯,我有什麼好‘原諒’的呢?”
“我有啊!我亂說話,讓你傷心了。”
“……不,不是的,”馬爾科搖了搖頭,“就算你真的說了讓我傷心的話,我也不忍心怪罪。我隻會覺得是我的錯。”
“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不好,”他居然把錯誤歸因到自己,“之前你說自己缺心眼,我分明感到奇怪,但我卻以為大小姐在和我開玩笑……沒有深究。”
但我從不開玩笑,我沒有真正的幽默感,頂多能說幾個地獄玩笑。
或許吧……我承認,誤會的發生并不是哪一方的問題,兩方都有一定的責任。責任多少而已。這整件事裡,馬爾科或許也有一丁點錯誤,如他所說的那樣。
“……我有點先入為主了,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他歎着氣,徐徐談及,“如果當時問一問你,感到奇怪的時候都問一問你,而不是自以為是的認為‘是玩笑’,或許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了。”
“嗯,好吧,”如果他非要堅持,那我同意他的說法,“你有一丁點錯。”
“才一丁點嗎?”
“對,你一丁點錯,我很多錯。”
“說什麼呢!”馬爾科一把攬過我,強行糾正道,“我才是很多錯!”
我聽着他喋喋不休的辯駁——分明是我沒有告訴他,他卻歸因到了自己“沒有發現”。
可這怎麼能怪他呢?正常人怎麼會往我沒有心的方向上去思考?馬爾科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他能在相處中隐約覺察到“奇怪”,已經相當了不起。
“……”我絕不承認他有很多錯。默不作聲,是我堅決的反駁。
“沒有,真的沒有!”馬爾科反複說着,漸漸從事實偏向了無理,“大小姐做什麼都是對的,真的!”
……
他的話語實在颠倒,實在大言不慚。
那些話穿過我的耳朵,進入我的大腦,在我的思緒裡輾轉騰挪。而我卻聽不懂,一句都聽不懂。如果我聽不懂,那意味着這些話毫無理智,全是感情。
起初我不反駁,是我反駁不過;後來……也罷,沒有必要開口。
真相重要麼?
重要的從來是他相信什麼,我相信什麼,我們又要如何面對和選擇。
我望着馬爾科:“那還有一件事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