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甯不理會溫顔的挑釁,他淡漠的說道:“皇上是天子,我是朝臣。無怨,無悔。”
溫顔看不上李天甯裝腔作勢的虛僞表象,敷衍的說道:“尚書令大人真是忠臣!”
“你想做什麼?”李天甯突然問道。
溫顔停下敷衍的動作,指着下巴道:“你覺得我想做什麼?”
“方茂私收金銀?”李天甯将貪污受賄說的很隐蔽,像是怕被發現一般。
“不是。”溫顔否認,下一秒又讓李天甯繼續猜,“還有其他的,不如猜猜看?”
李天甯沒有說話,溫顔自然也不說,她今日就是要等到李天甯開口。
溫顔頗有興緻的看着桌面上擺放的茶水,上面飄着熱氣,直到熱氣消失也沒見李天甯說話,他一動不動,就像個雕像。
在熱氣消失的瞬間,溫顔拿起茶杯将茶水倒在地上,又從燒開的壺中重新倒了一杯。
這杯茶水也快變冷了,溫顔剛要擡手倒掉,李天甯開口了:“私鹽?”
溫顔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天甯:“尚書令大人真是明察秋毫,這件事當初就應該交給尚書令去查,單憑猜就能猜到,都不用查案了。”
李天甯又是長久的沉默,過了好一會,他終于說道:“證據?”
“你猜。”溫顔說道。
李天甯異常笃定:“你有。”
“我當然有。”溫顔将那杯冷掉的茶水倒在地上,“我可不會像尚書令大人那樣急功近利,都是有證據才敢動手。”
李天甯原先以為溫顔手裡沒有證據,才将方茂的案子拖了這麼久,但事實并非如他所想:“那你來此地是做什麼?”
“我來呢——”溫顔一口飲盡剛剛添上的茶水,将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是勸尚書令少多管閑事。”
“尚書令若同我作對,大理寺的監牢,必然有邢凜的一席之地。”
溫顔将狠話放出去,瞟了一眼站在窗外的李憶安,又笑着說道:“尚書令可得為自己的兒子好好想想,你若故去,留下他們兄妹二人。一個在宮裡舉步維艱,一個在朝中受人排擠,以後不會有什麼好日子的。”
溫顔站起來整理着裙擺,說完就要出門,溫顔的手剛碰到門,就聽見李天甯問道:“蘭芝還好嗎?”
溫顔沒好氣的說道:“活着,死不了。”
“多謝你替我照看蘭芝。”李天甯說道。
“替你?”溫顔一直努力壓着的火終于爆發,“蘭芝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就算後宮有我此生最大的仇敵,我也照去不誤。可你身為她的父親,自她成婚以來,你又見過她幾面?”
“守着什麼莫須有的宮規制度,就活該一個人老死在宮外!”
溫顔離去的時候門被摔的作響,李憶安被這個動靜吓了一大跳,他匆匆趕進去的時候,隻見李天甯顫抖着手喝着涼透的茶水。
“父親——”
“憶安,你可怪我?”
李天甯顫抖的聲音将話問出口,他甚至不敢擡頭去看李憶安,生怕李憶安出現怪罪的表情。
李憶安疑惑:“父親怎麼突然說這個?”
“是我的原因,讓你隻能困在方寸之間,得不到重用,也是因為我,你才會在朝中舉步維艱。”李天甯一字一頓的說道。
李天甯上前兩步走到李天甯的身邊蹲下,手搭在李天甯的手背上,溫和的說道:“我一向視父親為榜樣,又怎會怪罪父親。”
李天甯依舊沉默,他對這句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李憶安終于後知後覺的明白,李天甯不僅害怕自己怪他,同時也怕李蘭芝怪他。
可——蘭芝實在有怪罪的理由。
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子,正是讀書彈琴的年紀,卻被一紙婚約送進皇宮,蘭芝又怎會不恨呢?
她本該和溫顔一般,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現在隻能在宮裡蹉跎度日。
李憶安看向被擺放的端端正正的那把琴,它本是李蘭芝最愛之物,也是李天甯當年費勁千辛萬苦為她求來的古琴。
但在成婚當天,她帶走所有的首飾,卻獨獨沒有帶走它,将它永遠的留在府中,像是在宣告,從此忘記李府,從此忘記李天甯這個父親。
李憶安說道:“當年父親也是沒有辦法。”
“先帝懷疑殿下有繼位之心,徐家已然覆滅,自然而然會懷疑是父親暗中相助。”李憶安安撫着說道,“父親暗中護住殿下性命,就算先帝纏綿病榻,他也是知道的。”
“先帝用蘭芝威脅父親,如若蘭芝不進宮,李家的下場估計也和徐家沒什麼兩樣。”
李憶安說着就忍不住回想那日大婚,那天觀禮的人,面上無一人有喜色,死氣沉沉的就像一場風光的葬禮。
溫顔前一日差點掀翻整個皇宮,不顧先帝的懷疑,差點就要帶着蘭芝逃婚。李蘭芝就那麼安安靜靜坐在窗邊,看着一箱一箱的賞賜流水似的擡進去,撐着笑意叩謝皇恩。
李府上纏着的紅色綢緞都失了顔色,李天甯将自己關進房間誰也不見。
李憶安看着李天甯鬓間的白發,就算是尚書令又如何?
終究也越不過皇權,終究不能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