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那些寒意從她的皮膚滲透進骨頭裡,她想:沒有人會希望我原諒自己。
溫顔将沈松清的手藏進衣服下,說道:“你知道為什麼溫弘想要對北狄開戰嗎?”
“因為溫弘的父親。”溫顔緩緩說道。
“他在臨終前對着溫弘說,他希望溫弘成就一世偉業,收複北狄,成大國之君主,享萬古之稱頌。于是溫弘就那麼做了,他将大多數稅收用于軍費,然後挑起戰争,就算明知現在并不是打敗北狄的好時機,他依舊不管不顧。”
“因為在他眼裡,在所有的掌權者眼裡,百姓的命不是命,它如蝼蟻般弱小,它如野草般微賤。所以,可以盡情利用;所以,可以盡情淩辱。”
“沈竹,許多人的死亡,隻是上層人通往更上層道路上的棋子。他們希望用你們的命,去為他鋪就通往神界的天梯,然後又同時命令你去贊揚稱頌,去心甘情願的奉上一切。”
溫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皇室之人的心都是黑的,包括先帝,包括現在的皇上,包括我。”
沈松清笑着說:“你聽說過功高震主嗎?”
溫顔沒有回答,沈松清解釋道:“如若先帝隻看中帝位,他會一面防着徐家,一面讓徐家為他赴湯蹈火,最後卸磨殺驢。如若皇上隻顧争權奪利,那他第一步就是除去柳和,還有你的性命。”
“最後,溫顔——”沈松清躺在溫顔懷裡,緩緩訴說道,“如若你不擇手段,你就不會痛苦。”
“人永遠是有兩面性的,自私的一面肮髒透頂,但善良的一面神聖光潔。你若想成為皇帝,若想統領天下人,要利用他們自私虛僞的假面,讓他們去做神聖光潔的事情。”
“沒有人如聖人般完美,也沒有人如小人般醜惡。”
溫顔沉默,石室内變得寂靜,甚至能聽見溫顔呼氣的聲音。
過了良久,溫顔确信沈松清睡過去之後,終于低下頭,問道:“如果我是皇帝,我會是好皇帝嗎?”
沒有人回答溫顔,沈松清已經睡着,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溫顔看着無邊的黑暗,她沒有告訴沈松清的是,她對于溫弘的評價,并不是她發現的。
徐蘇溢死的時候,溫弘沒有見她,甚至沒有見她的屍體。
溫顔冷着臉走到溫弘面前,當時溫弘撫摸着龍椅,他說:“朕不願見她,不願見一個知道朕過去的人。”
溫顔問:“為什麼?”
“她所懷念的是我憎惡的,她所愛的是我要抛棄的。”溫弘緩緩說道,他低頭看着扶手上栩栩如生的龍頭,“在當王爺的時候,朕伏低做小等着其他皇子的施舍,看着他他們的臉色做事。”
“那些人高興了賞賜朕些寶物,然後朕就欣喜的那些東西去換能讓朕——”溫弘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她,活下去的食物,那些人不高興了,就派人欺辱朕。”
“朕就像他們身邊的一條狗,隻是狗不是甘願的,而朕心甘情願。”
溫弘從龍椅上下來,然後站在最末的台階上俯視溫顔:“你知道什麼叫為了活下去苟延殘喘嗎?”
溫弘不需要任何回答,他自顧自說道:“你不知道,可她知道。”
“她知道朕的過去,朕被當做狗愚弄般的過去,朕每每見到他,朕就會想起,那些人看見朕窘态時露出的放肆的笑!朕就會想起,那些為了活着每日乞讨的生活!”
溫顔冷着臉問道:“所以你不去恨他們,恨我母後?”
溫弘笑的前仰後合:“你怎麼知道朕不恨他們?”
溫弘露出殘忍的笑容:“當時先皇後的孩子早就被排除在太子之争外,在看見那群人鬥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朕和當時的先皇後聯手,殺了他們。”
“等朕成為皇帝,朕就殺了先皇後!朕就殺了先帝!”溫弘放肆的張開手臂大笑,“朕就殺了那些知道朕過去的所有人!”
溫弘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瓷瓶,放在溫顔手中:“又有誰知道,一瓶毒藥就可以讓所有人閉嘴。”
溫弘三步并兩步走回龍椅,支着腦袋憐憫的看向溫顔:“朕恨所有知道朕過去的人。”
溫顔在心底明白,兩個人都是瘋子,徹底的瘋子。
溫顔擡腳離開,可溫弘的下一句話讓溫顔停留在原地:“朕打算封溫珩當太子。”
溫顔當時是怎麼做的呢,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她說:“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