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十分乖巧地坐在整潔的床上,讷讷地低頭盯着地闆發呆。突然才想起來自己有手機,這才從校褲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換完藥夏時雨就拿着新的洗漱用品回來了,在他仔細查看傷口時,才發現被濺到血的校服還沒換,校醫包紮時直接把長袖剪掉了,所以這個校服也算是廢掉了。他試過自己脫掉校服,本來步驟已經在腦海裡演練過一遍了,但是當他真的嘗試時,才發現十分困難,更别說還有傷口拉扯這個疼痛的debuff在。
夏時雨面上帶着些許不好意思的神色:“那個,寒松,你說對了,我确實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江寒松直直地注視着夏時雨,見着校服的扣子都解開了卻沒被脫下來,大概率推測出了對方想說的事,他并不介意地點了點頭:“可以,什麼忙?”
“就是,我衣服有點難脫,需要你幫忙一下下。”說完,夏時雨眼神有些飄忽不定,這句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感覺很羞恥,耳根子也不争氣的發燙,畢竟他還是有彎的元素在的,更何況自己校服下面就什麼也沒穿了……
江寒松假裝沒看見對方的尴尬,點點頭應了一聲:“好。”語畢他上前揪住夏時雨另一邊完好的長袖,夏時雨見狀秒懂,将自己的右手從袖子裡褪了出來。
随後江寒松靠近了一步,揪住後領子,熟練地往上拉,夏時雨雖然臉頰紅得明顯,但也隻能若無其事地配合,往反方向下蹲。
江寒松還想進一步把衣服從頭脫下之後再脫左邊的,夏時雨的聲音在衣服裡面驚得連忙叫停:“等等等等!接下來這個我弄就好了,額,辛苦你了,洗手間的位置你知道的吧?你先去洗漱好了,我換完衣服就過來。”
另一雙手幫忙的動作聞聲停了下來,江寒松有點意料之外地果斷答應,沒有多問:“那好,我走了。”
夏時雨右手從校服底下伸了出來,對着聲音來源的方向比了個ok的手勢:“okok。”
江寒松往那個地方看去,少年清瘦白皙的小腹,運動無意間鍛煉出來的肌肉若隐若現。他面不改色挪開視線,拿着洗漱用品走出房間。
洗漱完畢,碩大的别墅都熄了燈。
雙方背對着背拘謹地躺在床上。夏時雨身上穿新的一件校服,為了方便包紮夏時雨隻能在秋季穿着短袖入睡,還好被子足夠暖和。而且他自己換衣服要花好多時間,今天換下了明天還要穿上,他就索性不管過兩天等到周末再換衣服。
雖然很困,但兩個人其實都很難入睡,每晚腦子都會胡思亂想就算了,這身邊還多出了人。
過于靜谧的房間内,被子和布料輕微摩擦的挪動聲都能被聽見。
夏時雨蜷着雙腿側躺着,怕拉扯到傷口的緣故,他不敢亂動隻敢保持這個睡姿。他的視線在漆黑的空間裡漫無目的地遊走,盡量不移動吵到對方。
總覺得江寒松這一次舉動有些異常,是因為今天的事情吓到他了嗎?也有可能是他那個異常的反應,會被認為成神經病嗎?
腦中的思緒總是在黑燈瞎火的時間裡将所有繩索打成結,因此每次都是讓入睡前的大腦思考了好一會才能解開入睡。
夏時雨憶起今天的場景,子彈出膛的景象他曆曆在目,即使是回憶也吓得他雙手發顫。劇烈的痛覺,皮開肉綻的胳膊,比毆打更加疼痛,他隻看了一眼自己那個鮮血淋漓的傷口,就不敢再看一眼。
一項疑問在内心冉冉升起,這人為什麼會想要對自己痛下殺手?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背後或許有人……
那能是誰?
夏時雨從來沒有和人結仇,夏炜的公司也一直中規中矩地運行着,不可能樹立強敵。
想到這裡,包紮好的傷口也隐隐作痛起來。
腦中蓦然畫面一轉,焦慮作痛的手掌被内斂的少年輕柔攤開,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卻沒想到對方覺察得到,并且沒有忽視。
想到這裡,心髒似是被輕輕觸碰了一下,留下輕微瘙癢。
“時雨。”
聽到江寒松忽地在床的另一側喚着自己的名字,夏時雨物理上雖然困到閉眼了,沒力氣動彈了,還是條件反射地回了一聲鼻音:“嗯?”
先出聲的人沉默了好一會,不過似乎翻了個身:“喜歡是什麼意思?”
夏時雨沉思了一會,暈暈乎乎隻想睡覺的腦子把能理解到的全部說了出來,像回答老師的提問一本正經道:“喜歡啊,就是被不同的事物吸引,有時候有原因,比如你喜歡吃荔枝,因為荔枝獨特的味道很甜很好吃,也是因為這樣,就喜歡荔枝味的飲料。有時候沒由來,一接觸就覺得很喜歡。但是都能讓你感到很愉悅,可以短暫忘掉煩惱,當然這些也能作為喜歡的原因。就像有人喜歡遊戲籃球之類的。”
回答完夏時雨才反應過來,對方問了什麼東西,他瞬間清醒地睜開雙眼。
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他忍住即将溢出的好奇:“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是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隻是在好奇。”平靜的聲音回答的内容,安撫着微微顫抖的心跳。
“哦……”
本以為話題不會再繼續下去了,剛閉上眼的夏時雨又迎來了一個提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夏時雨在腦海裡搜索了一番,理性地排除掉上次的吊橋反應,他判定自己對身邊的隻不過是正常情感而已,隻不過對江寒松确實有些好感,但也不确定是不是摯友之間的情感。
斟酌了幾秒,他回答道:“嗯……大概沒有吧。我沒喜歡過人,也不太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樣的。”
“嗯。”
突然想着江寒松可能是會是失眠了,夏時雨關心道:“你是不是睡不着?如果睡不着的話,我家裡有安眠藥,雖然效果比較慢,但是沒有副作用。你要的話我去給你拿。”
聽言,身後的人似乎不安地蜷了蜷,但嘴上還說着沒事:“不用了,我沒事。”
即使聽到這樣的答複,夏時雨輕輕歎了口氣,依舊起了身。
江寒松那種遲鈍的反應,大概率是失眠引起的,他曾經看到過江寒松淩晨兩點還在給自己的朋友圈點贊,而且并不隻是一次兩次。
“你就待在床上,就别起來了啊,不然影響睡眠,我去給你拿藥。”
“……好。”
沒有等到阻止的聲音,夏時雨才轉身匆匆下樓給江寒松倒了杯溫水。他端着水杯上來,又從床頭櫃裡拿出瓶裝的安眠藥倒了一粒來。
他特意走到了江寒松這一邊,少年已經坐起來靠在床頭,瞳孔中映着黑暗中隐約的身影給自己拿藥的動作。矛盾複雜的目光被黑暗藏匿。
他從來沒有這麼被對待過,隻依稀記得,小時候體弱容易發燒,柯玟極少從忙碌的工作趕過來稍微照顧一下。無論自己懇求的聲音有多麼虛弱可憐,她還是毅然決然把剩下的交給保姆就離開了。之後慢慢長大,他無論發燒或者處理傷口都是自己一個人,孤單的情緒漸漸注滿内心,直到他對所有情感都麻木起來。
這種被人照顧的溫情,江寒松已經許久沒感受到了,一時間讓他感到十分陌生,第一湧上來的情感不是懷念,而是不知所措。
夏時雨伸手遞給江寒松,即使看不見對方的表情,江寒松還是能腦補出他略帶笑意的表情:“給你。”
“謝謝。”他垂眼接過水杯和藥,立即吃下了藥。
溫水包裹着藥被吞進肚子裡,冰涼的雙手汲取着玻璃杯的溫度,心裡也暖暖的。
見到黑影的輪廓做出仰頭的動作,夏時雨這才放心地躺回床上,邊打着哈欠邊道晚安:“晚安。”
“晚安。”
黑夜與寂靜交織,為二人編織出了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