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嘴呼出氣,數七秒。”
氣息流走的聲音持續了七秒,此時的呼吸聲也平穩了下來。
“在心裡重複幾遍。”
大腦的迷霧被一陣風吹散。
不經意間,夏時雨從這種規律中分神。僅僅一瞬間,卻被罪惡感攥緊。他所擔憂的,他所悲痛的,他所承受的苦痛随着大霧再度席卷大腦。烏黑雲翳下,肅殺的雪刺痛地上的生靈。
降下懲罰的神明将他的神經當作琴弦,肆無忌憚地彈奏,剮蹭。
好難受。我想死了。
眼淚滴滴落下,砸在膝蓋,砸在衣服,耳邊細小的落地聲與狂跳的心髒重合。
不對。
為何還有眼淚砸在我的手背上?
“沒事的,别害怕,我們重新開始。”清冽的聲音也染上的哭腔的朦胧,盡管它的主人盡力隐瞞。
悲怆以二人為中心,彌漫在整個房間。
秒表在悄聲中轉了一圈又一圈,紊亂的氣息和亂撞的心跳終于停下。
江寒松雙膝跪在地上,像是剛乞求完所有超自然的存在,見到夏時雨放下了蜷起的雙腿,他松了口氣。當視線重新互相吸引時,他們才明白,彼此眼中的光不是月光,而是盈滿的淚水。
夏時雨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呼喚對方的名字:“江寒松。”
話音未落,江寒松立即應答:“怎麼了?”
淚水又被開閘,抖動的聲音噙着哭腔:“……我不相信愛情,我不相信感情,我不相信你。”
江寒松搖搖頭,如夏時雨過去安慰破碎的自己一般:“沒關系。”
聽到這個答複,夏時雨壓抑許久的哭聲被釋放,這次不再伴随着抖動或心慌,而是純粹的悲傷。
江寒松不安地看着這個場景,他下意識靠近,在上前安撫或者遵從對方不接觸的意願之間搖擺不定。最後他還是靠近了,他輕拍着羸弱的脊背,将自己身上的溫暖傳遞給這個崩潰的小孩。
他溫柔關心:“要不要喝水?”
“對不起。”夏時雨劫後餘生,沒由來的驚恐消失,可對于這段關系的愧疚仍然存在腦海。
江寒松搖搖頭:“沒關系。”
“你一定要好起來。”
“你也是。”
“時雨,跟我說說你的心路曆程吧,相信我,我願意傾聽,無論是以單戀者還是報恩者,或者是摯友的身份。”
“我……”夏時雨垂眸望着那張依稀的五官,光線的缺失依舊擋不住那星眸想要傳達的情感,是濃烈的愛,不僅僅是愛情的愛。
心鎖動搖。
夏時雨低着頭,忐忑地玩弄着手指:“其實,我最近壓力挺大的,學習也學不進去,成績如你所見,一直在退步,而且我的健忘越來越嚴重,還有你那天的表白……我不知道該不該拒絕。因為我怕你被我拒絕了就會堕落,然後……自毀。”
“你拒絕我,我确實會很傷心。”
“但是我很喜歡你,所以會一直不要臉地糾纏你,怎麼會去自毀呢?再怎麼陰暗,我也隻會非法囚禁你。”
江寒松如孩童仰望星空般盯着他,溫聲細語,“我也不能自毀,因為我的生命有一半是你給的。沒有你,我還打算高考完就去自殺呢。”
這個眼神很純淨,不含任何邪惡的欲念,隻充盈着感激的星光,像是春天河水漂浮着潔白的滿天星,一路搖搖晃晃,終于漂流在夏時雨眼底下,被映出來。
其中表達的情緒太強烈,窺見此景的人眼神遊弋。
視線上下左右,就是無法再将目光放在那雙眼上,夏時雨糾結地捏住被角。
“但是江寒松,我可能一輩子都給不了你滿意的答複。”
面對這個冷水,江寒松的堅毅也沒有絲毫動搖:“即便如此,我也願意陪在你身邊。”
“嗯。”
夏時雨釋懷地笑了笑,他内心也清楚,這種承諾沒有人能做到,多少人承諾過陪伴傷者直到痊愈,可是等待期間,那些人反而到最後遇到了其他人,愛也随之轉移。
悲觀主義者的心底,還是被那句話送了一股暖流。
江寒松在甯靜中站起身,蓦地對着夏時雨張開雙手:“來,抱抱。”
“為什麼突然要抱抱?”夏時雨嘴上雖然這麼問,但身體已經站了起來。
“可以緩解壓力哦。”
少年清涼的聲音夾雜着溫暖泉水,輕柔地淌過耳畔。
與懷抱愈發靠近,創傷的恐懼再次襲來,禁锢他的雙腿。夏時雨遲疑了片刻,下定決心反抗般向前邁出一步。他的這一步,與上次的親吻結合,将名為恐懼的保護罩擊出裂縫。
衣料窸窣,背脊被雙臂環繞。
被環抱的夏時雨無路可逃,一時的恐慌很快被身後松松垮垮的胳膊安撫下來。
距離僅差咫尺,江寒松身上馥郁的氣味被距離放大,夏時雨像貓見了貓薄荷一樣,他情不自禁貼近對方的肩窩,鼻息微不可察地貪婪呼吸着這種氣味。
“所以我能提個小小的要求嗎?”
帶有腼腆的少年聲在耳邊細語。
心情大好的夏時雨感受着皮膚暖和的溫度,大方提問:“什麼要求?”
“我能回來睡嗎?”
夏時雨:“……”
他立即從這個溫馨的擁抱中離開,後退一步。無論對方能不能看清自己的面部表情,他依舊無語地抿了抿嘴。
江寒松頓感失望,他撒嬌似得搖了搖夏時雨的袖口,乞求的聲音帶上了純真的委屈:“真的不行嗎?我絕對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
夏時雨感覺自己出幻覺了,要不然怎麼看到這人身後搖晃的狼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