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便這麼冷清,不如關門算了。”
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月慈起初愣了一下才驚喜回頭,果然看見劉屠戶和二舅母并肩走了進來。
二舅母不滿地怼了怼劉屠戶的腰,這才上前來拉着月慈的手。
那隻手有些涼,月慈不由得攥緊了些,見對方笑得慈祥,柔聲道:“别聽你二舅那樣說話,他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先前你被許家帶走的時候,他連夜将我送去了鄰縣,我這才知道他是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救你去呢。”
劉屠戶不滿看過來,胡子下的臉看上去有些紅:“說什麼呢你,我那是去讨喜酒喝的,恰好遇到山匪突襲罷了!”
二舅母懶得和他争執,隻道:“對對對,是山匪幹的,這麼說我們家月慈還得感謝山匪了。”
此話一出,劉屠戶和聞鑒的神色都有了細微的變化,兩人各自默不作聲地瞥向一邊。
月慈沒看到兩人古怪的神色。二舅母或許不知道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麼,隻以為月慈真是劉屠戶救回來的,至于别的事,大概他已經找了别的說辭掩蓋過去。
真相也許掩蓋在謊言之後,但謊言有時也會被愛包裹。
月慈很快驅散心頭的那點情緒,她道:“救人謝山匪,這開濟世堂能開起來,我還得感謝二舅。”
劉屠戶瞬間面皮一紅,兩手背在身後開始挑濟世堂内的刺,站在一個針灸銅人前指指點點道:“這這這,這個真人做的挺逼假啊……”
二舅母顯然是知道的,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并未将那臉皮極薄之人戳破。
就在這時,街上忽然傳來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熱熱鬧鬧的吸引着衆人的目光。
“怎麼了這是?”二舅母疑惑道。
月慈将她往裡帶了帶,然後探頭往外看了一眼,頓時目瞪口呆。
一群穿着紅衣的家仆手裡托着個盤子,盤子中盛着千年靈芝,天山雪蓮,人參鹿茸等各式各樣的珍貴之物。别說月慈了,就是這七寶鎮的富商都不曾一次性見過這麼多寶貝,紛紛感歎不知是誰家這麼豪闊,要把這些當禮送人。
聞鑒卻像是瞧出了端倪,抱着雙臂輕嗤一聲。
月慈眼見着那些打扮喜慶的家仆腳下拐了個彎,竟是在濟世堂門前停下了!
“這是,這是什麼情況?”二舅母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該看向何處。
“應該是這些人認錯門了吧。”看着那一串的大紅和陣仗,月慈幾乎兩眼一黑。
“沒認錯,就是送給你的。”
家仆往兩邊散開,露出中間一條道路供人通行,穿着一襲明黃廣袖直裾長袍的男子踱步而來,氣質富貴。他笑得燦爛,尤其一雙眸子幹淨明亮,如盛日光。
聞鑒涼涼掃了旁邊的人一眼。
月慈直到莊澤宣走到自己面前,才恍惚回過神來,指着外面的人群愣愣盯着對方:“這,這都是你送,送給……”
莊澤宣溫聲道:“不錯,就是送給你的。”他朝身後一揮手,“送進來!”
一群打扮喜氣的家仆們頓時端着各種寶貝湧進了濟世堂,月慈連攔都攔不住,隻能去抓莊澤宣的手:“你幹嘛!這些東西哪來的?”
“今日濟世堂重新開業,這些當然是我送你的賀禮呀。”莊澤宣還以為月慈是在心疼錢财,便安撫地拍了拍她,“安心吧,今時不同往日,我莊家如今在雲城也算是富甲一方,這些東西不算什麼。”
“月慈,這位是……”二舅母望望莊澤宣,又看看月慈,眉眼裡全是長輩對晚輩操心的那些事。
二舅一家離開慈悲村的時間尚早,對莊澤宣并無半點印象,月慈便為對方互相介紹着身份:“二舅,舅母,這是宣哥,以前住我家隔壁的,後來遷去了雲城。”她看向莊澤宣,“宣哥,這是我二舅和舅母。”
莊澤宣立即學着乖乖叫了一聲:“二舅,舅母。我娘是獨女,我沒有舅父,正好便跟着阿慈一道這樣喊你們,可好?”
二舅母依舊溫和笑着:“當然可以。”她看着莊澤宣的眼神,全然一副為月慈挑選未來夫婿的模樣。
邊上,一名家仆快步走到莊澤宣身邊,道:“公子,那邊有人攔着不讓咱們放賀禮。”
那家仆并未壓低聲音,幾人便齊刷刷朝一個方向看去。男人今日換了身衣裳,石綠色長襯得他身姿挺拔,站在櫃台前一手攔着幾名家仆,一手負在身後,面上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隻懶懶道:“濟世堂裡不收雜物。”
就今日送來的這些東西,哪個不是價值千金的寶貝,偏偏被人說成是雜物。
家仆們面面相觑着,都不知對方是何意,然而隻是這麼一句話,便将他們全都唬住了,不敢将手裡的東西放置下來,隻能派個人先去請示莊澤宣。
那莊澤宣在對上聞鑒望過來的目光時,如同身中飛刀,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冷汗涔涔。
他硬着頭皮迎着對方的目光,想要擡起行禮的手被自己強行按了下去:“掌……”
聞鑒眸光一涼,莊澤宣頓時改口:“公子說笑了,這些都是我送與阿慈的禮物,雖算不上貴重,說是雜物卻也有些……過分了。”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咬牙說出來的,賭的就是聞鑒不敢暴露身份,在衆人面前拿他怎樣。
旁邊月慈疑惑地瞧着莊澤宣,見他嘴唇發白,神情緊張的樣子十分古怪,懷疑的目光便來來回回穿梭在兩人之間。
聞鑒淡然放下攔着衆人的手,那些家仆也不敢上前分毫。
他嗤的一聲笑道:“莊少爺緊張什麼?在下不過一粗鄙之人,窮人窮命,沒見過這些貴重之物,一時眼拙,還以為是些雜物。若是賀禮,倒不如先問問這收禮之人可願收下?”
想也知道,月慈定是不願意收的。她跟莊澤宣雖是青梅竹馬,但畢竟是兩家人,且時隔多年未見,上來就送這麼大的禮不太合适。
月慈一臉為難道:“宣哥,你送的這些都太貴重了,我确實不能收。”
開玩笑,這麼多寶貝擺在濟世堂,不怕賊偷還怕賊惦記呢。況且一上來就是這麼大份禮,日後她得欠多大的人情啊。
“可這些對我來說并不算貴重。”莊澤宣并未遮掩臉上的失落,他瞧着月慈,嘴角向下耷拉半分,竟多了些委屈道:“假若我如今身無分文,還送你一錠銀子,這是貴重。但如今我不缺錢财,這些與我而言便舉無輕重,送你不過是聊表心意。阿慈,即便是這樣,你也不願意收下嗎?”
但凡腦子靈光些的,都能從中品出莊澤宣的意思來,劉屠戶夫妻倆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扯了扯嘴角,隻有聞鑒抱着雙臂涼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