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假寐狀,微微閉眼,他在思考自己有些越界的行為。
晨時用冷水洗漱時,長安抓住機會問:“主子,沈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他詫異,不解長安的問題。
“因着昨兒在坊市走,景明懷疑是……懷疑是主子做了對不起她家小姐的事被發現了,沈小姐才會态度奇怪的。”長安嗫喏着解釋,給主子彙報收集的情報,“該不會是咱們的身份被懷疑了吧。”
他聽着這話,第一反應竟是叫窈窈“沈小姐”是否太過生疏,第二反應是他為何要擔心自己的身份被窈窈懷疑。
随後又恍然意識到,這是他之前讓長安秘密來江州時吩咐的。
去歲冬日,他在燕京得知蟄伏多年未出現的前朝叛黨太陰教重新在江州一帶活動,于是秘密帶親衛前來探查,不料消息洩露,他遭遇叛黨圍殺,僥幸逃離後躲進郊外山中,支撐不住,重傷昏迷。
若不是那日被窈窈在山中救下,他約莫已經死了。
他最初失憶了幾日,在沈府養傷不久便恢複記憶,秘密聯系了可以信任的長安、永甯,安排永甯留在燕京觀察局勢,長安來江州,以需要個機靈懂文墨的随身侍從為由讓長安來他身邊。
長安入府那日,他剛答應窈窈“以身相許”的報恩請求。
他在府上待了數日,把她的處境看得分明,她及笄不久便爹娘不幸亡故,獨自一人守着偌大的家業,孤苦無依,在這樣巧合的時候,她給爹娘祭掃時救了他,移情之下,把他當成寄托和依靠。
而他自己,一是救命之恩确需報答,二是叛黨作祟,他本就要留在江州一段時間,查明緣由。
所以她提出“不如以身相許”時,他應了。
他明白這場婚事更像一場兒戲,小姑娘尚還不清楚真正的男女之情,她隻是需要一個人陪伴,傾注無處安放的感情,慰藉雙親亡故的孤獨。
他是願意的,他可以給她一個溫柔寵她的好夫君。
隻是這份陪伴注定持續不了太久,待江州事畢,他早晚要回燕京,不能再做窈窈的夫婿林烨,而是淮王謝成烨。
他始終都清楚這一點,他們從來都不會是一對真夫妻。
他也不可能帶她回燕京,她不合适。
因此長安來時,他吩咐,“此次成婚不過是權宜之計,所以你平時要小心行事,不要洩露身份,她若當我失憶,便這麼認為罷。待過幾月,她從喪親之痛走出,孤也該離開了。
林烨這個身份死後,孤會抹去痕迹,她便可如同尋常閨閣女子般婚嫁,不曾為人婦。”
他望向她留在桌上的雪花酥,接着說:“私底下,你便還是喚她沈小姐罷,孤終究隻能給她一時的陪伴。”
可不知從何時起,他在準備婚事的熱切氣氛裡,越來越習慣扮□□她的夫君,以至于入戲太深竟不自覺越界,昨日她舉動反常後牽連着他也反常起來。
還是今晨長安這一問點醒了他。
被點醒後他今日便格外注意起自己的言行,發覺他的确對沈曦雲過分關注了,這可以是他有意演出來的,但不該是他無意識做出的。
直至此刻站在翠雀山下,冷靜反思,想起答應她成婚的初衷,他徹底意識到是自己過了。
“郎君,郎君。”
車隊休整完畢,要上山了,可謝成烨還靠在樹下不動,她本想讓長安去叫人,誰知長安竟尋由頭溜走,想到皇家貴胄不能得罪,她也隻能不情不願自己來叫。
喚了幾聲,謝成烨終于睜眼,目光自她身上掠過又快速移開,複勾起慣有的溫柔笑意。
“想旁的事分心入神了,窈窈莫怪。”
沈曦雲自是無所謂,“郎君若無礙,那我們便現在上山罷,走東側的大路上去。”
說完,直接轉身離開。
謝成烨理了理因久坐而微微褶皺的衣擺,緩步向前,看見長安小跑過來跟在他身側。
他将自己行事越界的原因歸于自己入戲太深,當久了林烨,當久了她夫君,不自覺牽入其中,難以分辨。
此刻既已意識到此事,就不能一錯再錯。
他想到昨夜永甯自燕京傳來的叛黨疑有動向,這代表他們的目的快要浮出水面了。
江州一事總有結束的一天。
雖然他仍然不大信她爹娘魂魄入夢訓斥一事,說不定是她潛意識中意識到這樁婚事不像樣,才會做這樣的夢。但殊途同歸,讓她能對這場婚事多冷靜些是件好事。
畢竟,他總要離開的。
若日後她願意,他可以用他的權勢給她重新尋個如意郎君,護住她沈家的門庭,真正給她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