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城裡不安生,你少往北邊去。”
陳希彎弓放箭,看箭正中靶心後,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轉頭見沈曦雲喝着果子露放空,一雙杏眼也不知盯着何處,想到最近城裡幾處流民作亂,不放心地叮囑道。
沈曦雲“哎”了一聲,當作知曉,“要真不安全,那我就請咱們江州城最大名鼎鼎的行遠镖局裡最厲害的大小姐來保護我。”
她暫時擱下對前日南十字街上動亂後續的憂心,同陳希打趣。
陳希放下弓箭,一撩長袍,大馬金刀坐在院内石凳上,同沈曦雲挨着。
她挪揄道:“我,虧你還能記得我,我還以為你心裡隻有那林公子,早把我忘在九霄雲外了。”
沈曦雲讪笑,自她救了謝成烨後,她一心繞着他轉,的确和自個幼年便相識的好友陳家兄妹疏遠了,所幸迷途知返,她今生有足夠的時間和友人相伴。
“怎麼會!”她捉住陳希擱在石桌上的手腕,用雙手攏着,“阿希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願和英明神武威風大英雄阿希年年常相見,歲歲常相伴。”
陳希頗為受用,也懶得再計較之前她見色忘義的模樣。
“不過”她突然想到什麼,擰眉,“我聽小虎子說你那林公子似乎身手和膽量都不怎麼樣,初十在南十字街是不是遇見歹人就吓破了膽?”
她一拍大腿,“這可不行!這種男人繡花架子,青天白日都不能為了自己娘子鬥歹徒,進了房門關了燈估計也是個軟腳蝦。窈窈,你就是太小,沒見過太多世上男人的模樣,才會被哄騙早早成了婚。”
繞是沈曦雲從小見慣了陳希直來直去的豪爽性子,也被她這話震得不輕。
景明給石桌空杯上再添滿果子露,聽見這話,竟也十分贊同地點頭。
“那日我在馬車裡可瞧見了,姑爺眼睜睜看着刀往身上來,一躲也不躲,确實不應該。”
春和留在沈府休息,沈曦雲來镖局隻帶了景明,沒了管束,景明說話也無所顧忌起來。
沈曦雲默默喝口果子露,不知者無畏也罷,她既知道謝成烨身份,又拿他當陌生人,何必苛求他保護自己呢。
她上輩子就是太信他會保護自己,才傻傻入京自投羅網,換來三月囚困和一杯毒酒。
“大好的年節,何必聊些不在場不想幹的人呢?”
她主動接過景明手裡的銅罐,往陳希面前的杯子斟滿,“阿希嘗嘗,是我來的路上特意去孫家鋪子買的,用漿果并蜜糖熬煮,知道你口味,這款果子露甜而不膩。”
陳希不愛甜膩之物,對孫家出的許多糕點都敬而遠之,隻是沈曦雲特意給她斟,她自然會給面子,一飲而盡杯中飲品,确實如沈曦雲所言,更多是漿果清香,立馬忘了剛剛的吐槽,贊歎道:“妙極!窈窈懂我。”
沈曦雲眉眼彎成月牙,“你喜歡就好。”
陳希用爽朗的笑聲回應,問:“窈窈惦念我歡喜,我亦希望你歡喜。你午後來镖局找我,卻又一直坐在院裡喝果子露,可覺得煩悶了?要試試射靶子嗎?或者我們去跑馬。”
謝成烨受傷後,她順理成章讓他獨自居在曲水院,不用再絞盡腦汁想糊弄他的法子,好好清淨了兩日,除了整理沈家的賬冊熟悉生意,便是去各個坊市閑逛。
隻有時東西買多了,她想起均出一些,差人送到曲水院,打着“郎君病重應好生靜養”的名号作為慰問。
算全了他們尚在的夫妻名分。
直至今日,剛巧得知自己的手帕交陳希從隔壁州縣押镖回來,便立馬趕過來,從她口中得知近日流民作亂不止在江州城,也不止一起,坐在院裡又發起愁來,沒想到被陳希敏銳察覺到了。
她不願把這些牽扯到前世的紛紛擾擾帶給陳希,撐桌起身,“好呀,自去歲秋日後我許久未活動筋骨,箭術怕是都還給阿希了,阿希再教教我。”
“沒問題,窈窈帶來的果子露就當是束脩了。”
陳希闊步在前,選了把适合沈曦雲的弓箭,“窈窈聰慧,想必日落前必能撿起從前的技藝。”
沈曦雲提弓拉弦。
“那說好了,太陽落山前,我定要中一回箭靶的靶心。”
城西行遠镖局的正院内笑聲、驚呼聲與弓箭破風聲互相交雜,久久飄蕩,更顯得十裡之外的沈府曲水院格外冷清。
謝成烨傷在右肩,雖将養了快三日,但傷口也僅僅剛開始結痂,不好挪動,長安就在塌前擺了個矮幾,放文書典籍,方便謝成烨單獨用左手翻閱。
感受到窗外日暮西沉,謝成烨合上書頁,擡頭瞧見一旁書案上的油夾兒以及酥印,發覺出不同。
前兩日這時候,沈曦雲已從坊市歸家,讓仆役送糕點來了。
而今日,他一點沒聽到院外有動靜,更遑論糕點。
該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
他抿唇,覺着作為一個夫君,該關心這點異樣,腳步不自覺走出屋門,準備到外頭問問情況。
恰好長安接收完永甯從燕京傳來的密信進門。
見主子自顧自走動,擡高聲線,“主子!您怎麼出來了,也沒個照顧的,要是不小心碰到傷口可遭罪了。”
謝成烨對沈曦雲動向的疑問到了嘴邊又咽下。
隻說:“屋内悶,出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