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月真圓,瞧着喜慶。”
景明推開窗牅,探頭望了眼月色,“我已迫不及待去看燈會了。”
沈曦雲正坐在銅鏡前,春和給她上妝。
她一身淡雅的牡丹紋水綠色羅裙,腰間系着一條銀色的玉帶,烏發垂至腰間,春和選出一支金絲蝴蝶玉簪,挽起一個發髻,添上幾分嬌俏。
春和越看越滿意,自家小姐出落得愈發水靈,特别是成婚後,不知是為人婦還是怎得,氣質穩重柔和不少,就是可惜連帶和姑爺的相處,也疏離起來。
她問過景明、長安,均找不到緣由,叫她想操心都沒處去。
“春和,發髻歪了。”沈曦雲出言提醒,比劃出一個小小的角度,把春和思緒打斷。
“是春和不是,給小姐重新理一理。”春和羞愧道歉,連忙用木齒梳整理發髻,調整垂落的發絲。
“無妨。”沈曦雲柔和一笑,頰邊酒窩顯現出來,“景明,去瞧瞧如今什麼時辰了。”
瓊樓燈會曆來戌時一刻開始,她不想誤了時辰。
景明應下,“噔噔蹬”跑到院子裡看一眼銅壺滴漏,算好時辰,已近戌時,正要回屋裡跟小姐禀報,看見新姑爺和長安恰好邁步入院。
“姑爺是來邀小姐一起去燈會的嗎?”景明俯身行禮,好奇猜測。
她對這位新姑爺的印象一般,婚成得倉促,人來曆也不清楚,但小姐喜歡,她個做丫鬟的也不好說什麼。
隻是既然已經成婚,姑爺也該多主動些,春和總覺得是姑爺小姐間有些龌龊才疏離,可在她看來,不過是成婚前老是小姐一心追在姑爺身後跑,顯得剃頭挑子一頭熱,小姐成了婚,知道男人也就這樣,才冷了下來。
謝成烨聞言反問道:“窈窈今晚要去參加燈會?”
景明答:“是。”
“她現在可在屋内?”謝成烨嘴上發問,腳步已經擡起,往栖梧院正屋走去。
一個他僅新婚夜住了一晚便搬走的屋子。
門簾珠翠碰撞,發出“叮咚”的響聲,沈曦雲還以為是景明進屋,看也不看問:“是快到戌時了麼?”
回複她的并不是景明那高亢清亮、叽叽喳喳的聲音,反而是磁性溫和的低聲線,“是。”
她倏地擡頭,和謝成烨的目光撞個正着。
“郎君突然過來是作甚?怎不在院裡好好養傷?”
自上回他去清輝閣把她“捉”回家後,兩人便未曾見過面,聽聞謝成烨在院中磕絆傷口裂開,又請了一次方大夫,她還以為他會再将養幾日,沒成想十五就出來了。
謝成烨望見她娴靜的眉眼,越發疑惑。
自正月十三那晚和她見面後,夜裡他躺在床上,又一次入夢,夢裡的場景仍然是栖梧院的床榻。
少女躺在榻上哼哼喊疼,嘴裡不依不撓叫着“阿烨,我是為你受的傷,留下來給我講個故事吧。”
她左肩纏着一圈白色的棉布,分明是受過傷的架勢,一雙水潤的眼可憐巴巴盯着他,像他兒時跟随父親狩獵時,在林間救下的小鹿。
鮮活、跳脫。
跟他記憶裡成婚前的沈曦雲如出一轍。
可畫面再一轉,她左肩上的傷口越來越大,大到足以将他吞噬,止不住的血從傷口流出,流到夢境裡他的衣袍上,手上身上,滿目血色。
——“謝成烨。”
虛弱輕微,有人在喚他。
扭頭,卻從夢中驚醒。
天光未亮,但他在夢中一番掙紮反饋到身體,害得傷口再次開裂,請了回大夫。
此後,他待在曲水院,除了處理永甯自燕京傳來的消息,便是思索自己的古怪夢境和沈曦雲之間的聯系。
一次他可當作巧合,但二次三次,背後一定少不了人為的謀算。
會是沈曦雲做了什麼嗎?才使得他每每同她接觸後就會入夢。
他抿唇,不願往這個方向深思,隻得先說出自己前來的目的。
“元宵的瓊樓燈會,你今日一定要去嗎?”
他見沈曦雲不解的眼光望來,找補解釋道:“上回南十字街的流民襲擊還沒有定論,元宵燈會人多眼雜,我怕出事。”
這話除了少了句“你肩上傷未好”,其他的同他上輩子的說辭一摸一樣,
她并不在意,因為記憶中上輩子元宵并未出亂子。
“郎君若擔心,我多帶幾個護院,而且,這樣的日子,官府定派人在街上巡查,總不能因憂心未發生之事,便連節都不過了。”
謝成烨有意阻攔,蓋因為永甯在燕京截獲一封叛黨書信,書信上僅有“江州”二字,他無法判斷到底是叛黨發現他在江州,還是他們要在江州做些什麼。
不管是出于何等原因,現在的江州城都稱不上安全。
尤其是,同他成婚的沈曦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