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成烨沒料到這人輕易把事情翻篇,還作弄起他來。
他壓低嗓音,咬牙切齒道:“章典,你莫要重提舊事。”
章典見好就收,擺擺手,順着敞軒欄杆間隙看酒樓下人影穿梭,半晌後随意評價:“喲,這雪花酥瞧着不錯。”
謝成烨聞言,立刻向樓下望去。
是個穿短襖的陌生姑娘正捧着雪花酥站在街邊吃,看油紙包裝,當是孫家鋪子。
他目光立刻收回。
章典意外自己一句無心之言,怎麼令小殿下反應如此大,疑惑道:“幾年不見,你換口味了?我記得因為建元二年的那樁災禍,你從此不碰甜食。”
當時謝成烨從圍殺中被淮王保護,僅肩頭中了一箭,得以保全性命,不料在王府養傷時,府中忙于喪事,王妃秦氏病倒,隻留下一個管事嬷嬷領着小厮丫鬟照護世子。
以至于當嬷嬷端着一碗冰糖梨子湯給世子時,均放松了警惕,沒有試毒就被謝成烨喝下。
當晚他就高燒不退,氣若遊絲。
那管事嬷嬷不等審問,留下一句“還我大魏河山”後自缢了斷。
若沒有章典及時趕到喂下解毒藥,淮王這一脈就徹底絕後了。
也是打那以後,謝成烨再不吃甜食,因為每次那消融在嘴中的甜膩味道,都會令他想起建元二年二月十七晚膳時那碗冰糖梨湯,外頭是甜蜜佳釀,裡面是穿腸毒藥。
如哽在噎。
他垂眸,因想到從前事氣息沉下來,“章老沒記錯,我口味未變,不喜甜食。”
“那為何突然望去?”章典一邊發問,一邊在袖袍掩飾下,伸手向酒壺。
“夫人愛吃,所以格外注意。”
謝成烨既然決心恢複記憶後和窈窈表明身份帶她入京,自然沒什麼可避諱的。
“咳——咳咳!”章典口中的酒液嗆入喉管。
“你怎麼又喝上了?”謝成烨忙起身,為他順氣。
章典放下酒壺,用袖口猛擦嘴角,長舒一口氣後,才漸漸平複了氣息。
“什麼喝不喝的,你坐下,我問你,你這是真娶妻?”
謝成烨毫不猶豫,“自然。”
“那你如何同你祖父交代?”
他不解反問,“為何需要交代?”
這下輪到章典不明所以了,“你祖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容許你繞過他的安排,在外頭娶個王妃?”
謝成烨明了是章典誤會,眉心舒展,“不是王妃,是封側妃。封王妃我心裡清楚,定過不了陛下那關。”
章典眉頭緊皺,“你在民間成婚,人家是你正牌娘子,結果回京後就成了側妃,那姑娘樂意?”
謝成烨嘴角勾起,“她會願意。”
因為他知道,窈窈仍然愛他,在意他,一日日追高的醫者賞金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成婚後她因着鬼神夢境和不相幹的人打擾,待他生分了些,但他表明身份後明明白白闡明愛意,定能消除那些隔閡阻礙。
他會帶她入京,封側妃是他權力範圍内能給的最好,祖父在意皇室子弟嫁娶之人的出身,絕不可能松口。
他相信,窈窈會理解他的。
她向來,善解人意。
章典偏頭,看着謝成烨的笑意,滿腹疑問,比如“你問過人姑娘了?”,再比如“國公府孟小姐怎麼辦?”,他可是記得王府災禍後,孟小姑娘天天跑來安慰看望,當時的淮王妃秦氏親口囑托,要把孟姑娘娶回王府。
想得腦袋疼,他悶一口酒,砸吧嘴回味,算了,不想了。
他活到古稀之年的養身秘訣便是想不明白的事就别想,徒增煩惱。
謝成烨見他又拿起酒壺,歎口氣,不再勸。
“章老酒喝夠了,便去沈府應賞罷。沈府找你,已找了多日。”
章典點點頭。
“我就說我雲遊四方,發現你們在找我就過來看看,如何?”
謝成烨無所謂他的說辭,隻叮囑,“不要透露我們二人的關系即可。”
見得了章典應答,謝成烨起身離開。
從月莊酒樓回沈府剛好路過孫家鋪子,他可以給窈窈帶一份雪花酥。
他會向她表明心意。
以淮王謝成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