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相安無事地過了幾日,池钊的行徑叫林蘊霏很是無奈。
他雖有在改進,但好似故意收放,一點一點地臻于善。
林蘊霏承認池钊很會耍心思,她卻也很擅長按兵不動。
期間姚千憶瞧出了她在課上的異常,直來直往地問她是不是對池钊有些意見。
林蘊霏沒有否認,勉強想出旁的借口應對,不過姚千憶隻信了五六分。
直到這日早課上,池钊又一次讓衆人謄寫時,林蘊霏幹脆将沒有蘸墨的彤管往邊上一放,完全不給向她走來的池钊一點面子。
這位池钊博士的心極為強大,縱然林蘊霏當着其他人的面針對他,他提起的唇角未有向下一點。
轉去艾雯桌邊,池钊才躬身靠近她,艾雯便猛地起身遠離。
桌上的筆墨被她的衣裙拉扯,砸到地上發出哐當巨響。
墨水驟然濺開,不僅在艾雯的裙擺上潑出一道墨迹,根本沒有躲閃的林蘊霏也受到波及,落了幾個墨點在鞋面。
這聲動靜引得衆人回首。
張皇之間,艾雯的手恰好覆在了林蘊霏的手背上,因此林蘊霏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十指冰涼得好似夜間山石。
顧不上移開手,艾雯瞪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對同樣被墨汁灑了半個身子的池钊道:“對不住,博士……學生,學生并非有意如此。”
女孩邊說着,身子邊止不住地顫抖,輕細的嗓音也跟着顫得厲害。
對于這始料未及的情況,池钊幾不可察地拉平嘴角,替她做出解釋:“無妨,大抵是我腳步太輕了,你未有聽見,這才将你吓了一跳,對吧。”
“是,”艾雯另一隻手揪緊了衣擺,指骨用力到泛白,“對不住,博士。”
“既然沒什麼事……”環顧了下齊齊盯着這邊的生員,池钊僵着臉向她走了一步,和風細雨地開口。
他這趨近的動作卻使得艾雯雙腿一軟,跌坐在林蘊霏桌上,并且伴随着一聲尖叫:“你别過來!”
林蘊霏看着他們倆間的這一來一回,隻覺艾雯似乎是将池钊當成了洪水猛獸。
林蘊霏能看出來,衆人亦不例外,她們看向池钊的目光隐隐生出了微妙的變化。
視線中,池钊勉力維持的笑臉幾乎要挂不住,繃緊唇角說完下半句話:“你便快些坐回來吧,莫要耽誤授業。”
“學生一時失态,還望博士海涵,”看見男人晦暗的眸底,自覺闖出大禍的艾雯盡力撐着桌沿起身,嗓音裡裹着哭腔,“我這,這便坐回去。”
低着頭不敢再多瞄池钊一眼,艾雯縮緊雙肩,憋着氣繞過他坐下。
見她歸位,池钊走回他的座位,肅然道:“寫字時應當靜心,若能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才算達到了人書合一的境界。諸位剛剛輕易就被旁人的事奪去注意,可見你們心志不夠堅定。如此這般,諸位何談求學為官呢?”
他分明是想要将那事揭過,卻偏偏要用這樣冠冕堂皇的由頭。
衆人被他說得心中慚愧,紛紛低下頭。
林蘊霏扭頭去看艾雯的反應,發現她将下半張臉埋在雙臂中,默然地抽泣,淚水已将衣袖洇濕了一大片。
等到散課時,艾雯胡亂拎起書箱,急匆匆向外走,仿佛身後跟着食人的瘴氣。
林蘊霏見狀來不及收拾書箱,直接追了上去。
幸而出了幽蘭齋後,艾雯的腳步慢了下來,林蘊霏快走了幾步後得以便追上她。
從女孩仍在輕微聳動的雙肩足以看出,她的情緒還未有恢複。
“艾雯小姐?”林蘊霏與她并肩,柔聲喚道。
艾雯慌忙擡袖拭去眼角就要落下來的淚珠,對着她福身,順道牽起一抹不怎麼真心的笑:“是殿下啊,适才在課上我壓到了你的手……”
垂眸看見林蘊霏布滿墨點的鞋面,艾雯更加惶恐:“還弄髒了你的鞋。真是對不住,我向你道歉。”
“我清楚你不是有意的,”林蘊霏寬慰道,“況且鞋子髒了拿去洗淨便好,再不濟丢掉也行,你不必感到自責。”
“多謝殿下/體諒,”艾雯眸中溢滿了感激,“不過,殿下尋我是有什麼事嗎?”
目光掠過她通紅的眼眶,林蘊霏咽下了開門見山的話,婉言問道:“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艾雯疑惑地蹙起眉:“我沒太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是問我的制服該怎麼辦嗎?”
她看着裙擺上淺淡不一的墨痕,有些可惜地開口:“這恐怕是很難洗掉,我隻能再重新買一件了。”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林蘊霏搜腸刮肚了半天,最後出言直白,“我瞧你很怕池博士,他可是欺負了你?若他德行有虧,你隻管告訴我,我來幫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