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朝上,大理寺少卿鄭慎彙報了昨夜發生的兩件大事,表明大理寺對追查無能為力。
文惠帝自是動怒,當堂訓斥大理寺看管疏漏,鄭慎辦事不力。
鄭慎爽快認下過失,放言已懲處了那位不知輕重的刑吏,又言辭懇切請求文惠帝給他治罪。
眼見重臣跪地哀求,文惠帝感念其往日政績,最終感歎道木已成舟,便是再重罰他也無益。
然而此事他畢竟有責,為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鄭慎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
早朝後,文惠帝下旨昭告科場舞弊案的始末,将其中十幾位舞弊的士子姓名張貼在東側宮牆下,并依律将他們此舉記入士籍,破格重罰之後十年之内不得參與科考,以儆效尤。
十年,足以叫一人從躊躇少年蹉跎為平庸之輩。
這般懲處近乎斬斷了這些士子登科入仕的可能。
是以其餘士子們盡管仍有微詞,卻沒再鬧事。
至于寒門子弟與世家子弟間的仇怨,林彥與林懷祺間的争鬥,這些洶湧暗流當然難以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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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如梭,在此起彼伏中向前滾動。轟轟烈烈後歸于細水長流,将人淹留。
太學院内生員們忙着準備會試,女學内的生員們忙着準備女官考試,一時間氣氛平靜又緊張。
林蘊霏每日都會去女學旁聽,新的學官無功無過,生員們有條不紊地學習。
眼見得不到月餘的時間一日一日地縮短,女學内的姑娘們愈發嚴陣以待。
會試放榜的那日,太學内的生員們罕見地有了一日休假,午時林蘊霏未在女學内用膳,外出去了一趟宮門東側。
金底紅字的杏榜與那張貼舞弊士子的白紙黑字并放在一起,眼下正被學子們團團圍住。
外頭的人踮腳看榜,裡圈的人則恨不能将臉貼至榜前。
你擠着我,我推着你,尚未看到什麼,反折騰出一身熱汗。
尋到自個姓名的士子擠出人堆,昂首高呼“我中了”,一旁的人當即笑臉獻上賀喜之言。
另有一些感性的人也顧不上處在大庭廣衆之下,喜極而泣。
至于沒有尋到姓名的人,默默地退出人群外,面上的憾色顯而易見。
林蘊霏沒下馬車,也沒讓楹玉這個身姿單薄的女孩去同人擠。
府上的車夫生得足有八尺高,派他前去看榜再合适不過。
未有辜負林蘊霏的期待,車夫沒一會兒便回來了,并說出了前三甲的姓名:文時之,江瑾淞與趙越樓。
文時之這個姓名對林蘊霏來說不算陌生,前世此人于殿試中堪堪排在探花劉餘磬後,如今奪得解元,想來是有真才實學的。
可惜了,他的父親是林彥黨羽,他自然随其父效力于林彥。
趙越樓自是不用提,歸屬于林懷祺一派。
那麼前三甲中僅剩下一位林蘊霏或可拉攏的人,江瑾淞,倒是個從未聽說過的名字,想來不是京中的世家子弟。
“江瑾淞?”身旁楹玉一拍掌,聲音驚喜,“殿下,奴婢記得他!”
林蘊霏将目光投過去,示意她繼續講。
“殿下還記得那位寫了《述冤賦》的人嗎?當時奴婢沒能記住他的姓名。”
“所以就是出自這位江瑾淞之手?”林蘊霏替她說出後頭的話。
“嗯!就是他!”楹玉颔首肯定。
林蘊霏咂摸着這個名字,心道他既有此才華,前世為何沒能在殿試上脫穎而出。
她轉瞬想通了關竅,此人的原卷怕是在會試時被調換,這才就此埋沒。
如今舞弊之事被排查出來,原該是他的雲光自然瀉下。
既有才,又出身普通,關鍵還對天下女子懷有體恤尊重之意。
林蘊霏半眯起眼,對此行走的香饽饽可謂是勢在必得。
不過,這世上大有文品與人品不一緻的人,江瑾淞究竟是什麼樣還得她親眼見過才知曉。
近來女學每日都安排了長達三個時辰的課,且學官特地交代過生員,倘非身體極為不适或家逢大事,盡量都不要缺課。
因着他急于多講授些學問,不來一日進度便已飛至九霄雲外,恐叫人難以企及。
折返回女學時距離下午的課還有三刻,林蘊霏驚奇地發現幽蘭齋内衆人已然提前坐回位置上,全部在低首看書。
而屋外姚千憶一手捧着書卷看,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