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在話本裡瞧多了這樣的橋段,此男子分明是心悅那女子,卻又扭扭捏捏不肯直言,于是旁敲側擊,不讓女子與别的男子往來。”
謝呈心悅……她?林蘊霏被狠狠嗆着了。
絕無可能,謝呈那樣的浮雲怎麼會為誰停留。林蘊霏刹時就掐滅了這堪稱離奇的想法。
“楹玉,”她麻着臉皮正色道,“你還是少看些話本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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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睿出來收拾桌上放着的書,驚奇地發現謝呈捧着這書看了一上午,竟是一頁都未曾翻動。
其實一切都有迹可循,這幾日謝呈的心不在焉便是最好的回答。
他雖對情愛之事一竅不通,但對與謝呈有關的事素來細心,是以謝呈前段時日的話再也無法令他信服。
“主子,”潛睿站在謝呈面前,開門見山地問,“你對嘉和公主究竟是何種感情?”
謝呈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他,清楚再隐瞞無異:“如你心中所想。”
答案說出口的那一瞬,謝呈覺得心中像是缺了一個角,空落落的。
潛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卻下意識替他分辯:“她的确是個不一般的女子,主子會喜歡上她也正常……”
緊接着,青年又不說話了。
因着一旦謝呈喜歡她,那麼他最近的行止便是出于截然不同的緣由。
那個緣由是什麼,潛睿不敢往深處想。
他了解謝呈,恰如謝呈了解他。謝呈說:“想問什麼便問吧。”
這句話給了潛睿幾分直言的勇氣:“主子幫嘉和公主奪嫡成功後,還會依照起初的計劃行事嗎?”
謝呈的面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或許可以算是迷茫。
而後潛睿聽見他說:“我也不清楚。”
那便是不欲按照原計劃進行了,潛睿洞若觀火:“主子隻管憑心而動,屬下誓死追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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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文惠帝傳了林蘊霏問話,話題自是逃不開擇婿。
林蘊霏搬出她去謝呈那兒問來的話,煞有介事地苦着臉,說自己大抵是要嫁不出去了。
文惠帝當即變了臉色,但寬慰她說會去與謝呈詳談。
在府中等了幾日宮中也無聲息,林蘊霏便知謝呈将他人勸住了。
殿試之後,短暫地出現了一段平和日子。
姚千憶忙着在後宮中學習女官事務,江瑾淞進入女學上舍授課。
林蘊霏則根據名單四處遊說學子,偶有閑暇去女學瞧一眼近況,順道在江瑾淞跟前多露露臉。
今日她在齋屋外偷聽了江瑾淞授課,可惜她來得遲,隻聽到沒兩句。
此人未有辜負林蘊霏的期待,将書中内容講得深入淺出,僅僅兩句,便可窺得其功力。
眼見着散學後江瑾淞就要出來,林蘊霏旋即轉身,不料對方主動叫住了她。
兩人行至偏遠幽靜之處停下。
這一湊近,林蘊霏驚覺短短幾日,他的面容愈發清癯。
既是他尋她,她沉默地等他開口:“我想我明白了殿下那日的話是何意。”
“所以學士這是做好了決定?”林蘊霏似笑非笑。
“三皇子與六皇子皆來尋過我,”江瑾淞坦誠道,“我拒絕了他們。”
他并非全然不知仕途艱險,隻是心中尚存僥幸,以為直屬于天子的翰林院或會是個治學淨地。
這半月來,江瑾淞親眼目睹翰林院内泾渭分明的派系,才知他所想何等天真。
林蘊霏看出他身量清減的那刻,就明了他近來心志恐受催折。
但她未有想到的是,江瑾淞眸中的烈火非但沒有熄滅,還燃得欲烈。
林蘊霏腦中适時蹦出一句話,他是被壓折也會彈得更高、立得更直的青竹。
“江某想問殿下,你心存何志?”江瑾淞眼眸緊盯着她。
這句話聽着分外耳熟,林蘊霏轉念想起來她在幾日前才問過對方類似的話。
身份颠倒,竟完成了一次誰都想不到的輪回。
青年問出這句話,他便是已經猜到了她的真實意圖。
林蘊霏分毫不讓地與他相視,坦白說:“說來慚愧,我不似學士胸懷高義,行事之間确藏私欲。”
江瑾淞又問道:“我若成為殿下的幕僚,殿下能許給我什麼?”
他應是頭一次與人談判,不懂得待價而沽:“三皇子與六皇子願意予我高官厚祿。”
“目前的我沒有什麼能給學士,”林蘊霏不介意将話都揉開了講,“學士不妨三思而行,畢竟他們即刻就能将學士推向重臣之位。學士在其位就能謀其事。”
“但我敢向你發誓,有朝一日若我得以如願,我會盡力籌謀一個盛世。”
林蘊霏不知曉的是,此刻如織光影在她眸中流轉,奪目非常。
“這便夠了,”江瑾淞對掖雙袖,“在下願意輔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