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白婳殷勤為甯玦準備早飯,想趁熱打鐵,借着昨晚療傷時的接觸,進一步把好感度往上刷一刷。
她親手包了一屜馉饳,鮮肉小白菜作内餡,又熬了養胃的銀耳桂圓甜粥,食材還是臧凡昨日帶來的呢,正好她拿來借花獻佛。
甯玦從浴房洗漱出來時,白婳正将餐食擺放桌上,注意到來人,她擡頭對甯玦笑了笑。
碗筷放好後她便準備退下,腳步正要邁動,聽到一句——“一起吃吧。”
甯玦眼神沒往她這邊瞅,可話卻明顯是對她說的。
前幾頓,她一直恪守丫鬟本分,自覺不上桌,甯玦也未主動邀請過,她便默認了這種主仆相處模式,雖有身份落差帶來的不适應感,但她沒那麼矯情,主動克服,放下矜貴,也沒覺得屈辱或委屈。
眼下他突兀提及,白婳有些困惑,原地遲疑未動。
甯玦視線落定,又說了一次:“以後都一起吃,不必回避。”
白婳懵懵點了點頭,依言照做,與甯玦面對面坐下,想到自己還沒有碗筷,又出門跑了一趟,重新落座後兩人都未繼續言語,悶頭享用熱騰騰的鮮肉馉饳。
氣氛過于安靜,咀嚼聲都被放大數倍。
白婳慢吞吞用湯勺舀着馉饳湯,邊喝邊掩飾着向前偷瞄幾眼,甯玦慢條斯理,用食動作不緊不慢,似乎對她的手藝還算滿意,一碗裡面總共八個馉饳,他已經吃到最後幾個了。
白婳想刷好感度,盡快得甯玦信任,于是鼓起勇氣,主動關切道:“公子傷勢如何了?”
甯玦沒有擡頭,回她:“已無礙。”
那麼重的傷,豈會愈合神速……這顯然是甯玦不想與她講實話的敷衍說辭。
白婳沒有追問,隻嘴甜關懷一句:“馉饳和甜粥都是好消化的,适合養傷之人食用,公子一碗夠不夠吃?若不夠的話,阿芃再去為你盛來一些吧。”
這是她的小心機。
方才盛碗時,她刻意給甯玦盛了不夠一個年輕男子尋常飯量的馉饳數目,目的就是想他回碗時可以主動與她說話,或叨擾,或支使,隻要不是無動于衷把她當做透明人就好。
甯玦正好吃下最後一個馉饳,聞言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把碗遞了過去。
他沒有心安理得将白婳視作仆婢,言語間還帶着不自然的客氣:“多謝。”
白婳沖他微笑,抱着碗跑出去,回來後眼睛不眨地盯看着他,沒立刻把碗還回去。
甯玦擡眸不解。
白婳瞳眸深深,笑意盈盈地凝着他:“公子,阿芃做的馉饳可合你的胃口?”
已經吃光一碗了,答案顯而易見。
可她偏偏要再問一句,好加深甯玦的印象,既然費了心思,付出辛苦,自然要多争得一些利我的效果。
甯玦默不作聲,接過碗,沒有言語也不再看她,低下頭繼續食用,好似沒聽到她的話。
白婳見狀,垮下笑容,沒勇氣繼續追問了。
心裡惆怅作想,還是慢慢來吧,眼下時刻她不能太得意忘形,還是本本分分最安全。
她陪着甯玦又吃了會兒,心思卻不在甯玦身上,隻一心琢磨着該如何通過今日的考驗。
考驗忠心,可哪種程度算忠心足夠呢?
臧凡沒有說清楚标準。是盡心盡力照顧好主人的生活起居?還是不離不棄幫助主人解決眼前困境?再或者是忠誠護主,自我犧牲?
可這些都是需要日久見人心的,哪能一天體現出來,臧凡出的考驗題目從一開始就存在明顯的漏洞。
好難啊……
白婳悶頭喝着鮮美的馉饳湯,卻越喝越品不出可口滋味。
她怅然放下湯勺,沒想到甯玦突然出聲,将她心髒吓得怦怦。
“你為何模樣沮喪?”
白婳:“我……”
她的情緒這麼明顯外露在臉上了嗎?
白婳先是一愣,意識到失誤後趕緊遮掩,表情恢複平靜後,擡眼與甯玦目光相對。
她一時心虛,說話也支支吾吾:“沒,沒有的。”
甯玦沒有為難她,反而回答了她先前的問題:“很好吃。”
白婳:“什麼?”
這一篇不是早已經翻過去了嗎?
甯玦反問:“你不是因為這個沮喪?”
不是啊!
白婳心口不一,點頭回答:“是!”
甯玦一副果然的表情,罕見耐着性子重複一遍:“你的廚藝,我很認可,别讓我失望。”
白婳詫然,有驚更有喜,冷靜下來立刻唇角挂笑,表情殷勤到位:“若公子想吃,阿芃随時給公子做,分量保證,味道也保證。”
甯玦“嗯”了聲,低頭舀湯,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接着想到什麼,又立刻改口道:“先通過考驗再說。”
“好的,公子。”
白婳楚楚凝着他,無論表情還是眼神皆挂感激之色,可惜這次,甯玦已經不再看她了。
……
吃完早飯不久,不速之客臧凡便來勢洶洶現身竹屋。
白婳懼怕見他,不是僞裝的,畢竟每每面對都要受他審視猜疑,哪會那麼心大的無所謂。
臧凡對她的針對顯在明面,進門便問:“考題昨日已經告訴你了,若今天通過不了,麻利下山去。”
白婳聽到要求,趕緊問:“臧公子,我們何時說好一天為限了?”
臧凡不答,轉頭看向甯玦:“你不是說她一天過一關的嗎?”
甯玦如實回複:“是。”
白婳趕緊解釋:“先前我是一天通過一關,但甯公子從未與我說明過具體的時間期限,你不能因為我頭腦靈活,過關迅速,就想當然的壓縮我思考的時間吧,再者說,關卡難易程度還都不一樣呢。”
臧凡嗤笑,看她像看一個笑話,問甯玦道:“行走江湖多年,你可曾見過如此自吹自擂厚臉皮的人?”
甯玦本不想表态,但見白婳垂目窘赧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淺揚了揚。
于是睨向白婳,評價道:“是有點兒得意。”
白婳委屈看向甯玦,試圖打價還價,後者卻一副愛莫能助,看卿表現的樣子,叫白婳心裡更加沒底。
臧凡幸災樂禍,打量着白婳說風涼話:“看誰也沒用,隻能看你的本事。還有,這些藥現在拿去煎了,一日兩頓,不可落下。”
原來是甯公子的養傷藥,但據白婳觀察,臧凡帶來的這些内服草藥效果一般,遠不及甯公子屋裡的那些瓶瓶罐罐。
甯玦表情不佳道:“還有很多服沒有吃完,怎麼今日又帶來了?浪費錢銀。”
臧凡實誠心腸:“浪費什麼,提前蓄着當然是以備不時之需啊,你這傷得慢慢養,我覺得這些還不夠呢。”
聽到這話,甯玦味蕾不自覺彌漫出一股苦澀味道,内心實在抵觸。
白婳暗中觀察,很快琢磨明白是怎麼回事,甯公子或許是……怕吃苦藥?
威凜四方的劍客高手,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怵頭吃藥。
懷着這樣的荒唐猜想,白婳笑意盈盈行動起來,端起砂鍋,帶上草藥,動作麻利地走去屋外檐下起火煎煮。
餘光偷瞥甯玦,見他果然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不禁莞爾彎唇,她猜對了。
甯玦察覺,回視目光。
白婳立馬心虛低頭。
甯玦搖搖頭,在督促他吃藥一事上,她與臧凡倒是罕見戰線統一,不再針鋒相對了。
白婳在檐下忙活着,甯玦與臧凡前後回了主屋。
閉上門,臧凡不鹹不淡問甯玦道:“有漂亮的小姑娘守在身邊殷勤伺候着,是不是比孤家寡人時舒服得多?”
甯玦眉頭鎖住,言語不善:“你舌頭若不想要,可以直說。”
這臭脾氣……
臧凡立馬叫屈:“你想入非非什麼!我是說你一日三餐、養傷吃藥都有人照顧着了,你以為是什麼舒服?”
甯玦不作答,懶得與他呈口舌。
……
一上午,風平浪靜過去。
窗外竹落簌簌,秋意盎然,三人待在木屋裡,屋子正中央燃着炭火熱爐,溫度适宜,氣氛融融。
甯玦與臧凡聚精會神博弈棋局,白婳則在旁不言不語,安靜侍候奉茶。
下過兩盤,臧凡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态,假裝善意地開口提醒:“阿芃姑娘,眼看半天都快過去了,你再不好好想辦法自證忠心,等太陽下山,就隻能卷鋪蓋走人了。”
白婳皮笑肉不笑地上前給臧凡斟茶,恭恭敬敬:“一心一意候在主人身邊,也是盡忠心的表現啊。”
一杯斟滿,她又給甯玦倒上,面上笑容更明媚一些。
可惜甯玦沒看她,他撚棋落定,專注棋盤,靜心理着自己的行棋思路。
臧凡嘲弄一笑,不緊不慢喝了口茶,開口打破白婳的幻想:“若這樣簡單就算你通過,還要我來幹什麼,甯玦一人斡旋時你還能耍耍滑頭,但我在這兒,門都沒有。”
他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把話說的決絕。
白婳抿唇,心頭惴惴,看着甯玦心無旁骛執棋的樣子,知曉不可繼續天真寄希望于甯公子的心軟。
她必須自己争取。
快到晌午,該做午飯準備,白婳能感覺到甯玦對她廚藝的滿意,昔日在京歧時,她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伯府大小姐,後來輾轉季陵寄居姨母家裡,她勤學勉練,為讨長輩歡心才學了不少廚房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