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鐘後，兩人穿上工作服帶上工作牌，将護身符塞進上衣口袋裡，從餐桌一人拿了一塊吐司，在柳露和景非蒼驚奇的視線追随中潇灑離去，下坡時的步伐都輕快了不少。

今天的車任他們挑選，金隅将已經躺在收納盒裡的襯衫放到後座，為他系上安全帶，随後與解之說一同坐上車，一切準備就緒後利索啟程。

機械女聲為兩人導航，車内徐徐拂過臉龐的冷氣算是舒适，金隅閑着無聊，雖眼睛看向前方，實則心思已經飄到了好遠的地方。胡七雜八的東西接連鑽進腦袋裡，金隅不厭其煩地想着，想着，在車停下時猛地收回思緒。

眼前是正在倒數的紅燈，不知怎的，金隅轉頭看向車外，暗淡下來的周圍有一輛黑車，密不透風的車窗裡不知道坐着誰，她皺了皺眉。解之說剛起步，看到金隅苦思冥想的樣子，不禁問：“怎麼了？”

車子平緩地行駛着，被甩在身後黑車不知去向了何處，金隅收回無法言說的想法，搖了搖頭，“沒怎麼。”

解之說扶了扶鏡框，金隅注意到她從未見過的打扮，無所事事地也點了點自己的眼角。

車子開過大大小小的建築，經過清海公園時金隅特地望了一眼，看不出什麼異常的她等着到達目的地。兩分鐘後解之說靠在路邊停下車，解開安全帶。

“到了。”

“好。”金隅也解開安全帶，見他先下了車去後座拿收納盒，便放緩了速度。兩隻腳踏上灰塵撲撲的水泥路上時，她擡眼往上看去。

昨天沒注意到的樓層最高處，斑駁的牆皮呈現出一片片的白色，金隅深吸了口氣，帶着解之說走上“廢先生”的家。襯衫全程沒有說一句，不過總是在盒子裡撲騰着，也許是要見到主人了吧。金隅早就從解之說手裡拿過收納盒，等着他敲響房門。

但是主人卻将自己賣掉，金隅在等着“廢先生”出現的空隙裡，不由為襯衫可惜。

久久不見“廢先生”的身影，解之說又敲了敲門，注意力落在那門把手上。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金隅，再看向下面。金隅跟着他的視線，瞬間了然。

門開着。

兩人互相打氣，解之說在金隅充滿希望的期待的注視下輕輕推開房門，随着空間越來越大，他看到眼前一片廢墟。

倒下的鞋櫃，鞋子七倒八歪，随處可見，掩蓋地闆原本顔色的白灰厚厚一層，吸一口就得狂打好幾個噴嚏。解之說踏進一隻腳，金隅緊随其後。

空空蕩蕩的客廳收拾得到挺幹淨，解之說看到門就推開，然後又退出來。沒來得及的金隅腳下一頓，趕緊讓出路來。

“廢先生”不在？

金隅看了看收納盒裡的襯衫，見它無動于衷，身體卻是一顫，随後轉過身，面向一面白牆。

“怎麼了？”解之說見她呆呆的，便出聲詢問，金隅指向面前的這堵牆，看向他。

解之說先是不明所以，腦子一轉走上前去，試探地将手掌放到牆面，一推。

門開了。

隐形門終于開了條縫，解之說手上用勁，房間全貌展現在他的眼前。

“喂……”解之說的臉上終于出現驚訝之色，他沒有招呼金隅，而是跑向房間的深處。金隅從門外冒出頭，卻被眼前的狀況驚呆了。

快要有一拳頭粗的麻繩打了個結，扣在窗簾的軌道杆上，形成回路的繩子晃晃蕩蕩的，顯示着剛才的沖動已被截下。解之說緊繃的後背傾向地面，金隅看到了一個人躺在地上。

“他怎麼樣？”現在的形勢不可拖延，金隅走上前，拿出手機，剛準備打急救電話就被地上的“廢先生”攔下。

“别……我好着呢……”

他的手在半空中劃着，像是落水的人在撲騰着求救。

解之說仔細檢查了“廢先生”的脖頸，發現毫無大礙，便将他扶着坐起來。“廢先生”靠在牆邊喘着粗氣，一句話沒說出來就眼流鼻涕雙管齊下。

“你……你……們……”

金隅實在不知道他要說什麼，隻能将目光放在解之說身上，解之說會意，蹲在他身邊輕聲問：“你為什麼要想不開？”

“廢先生”抹了把淚，一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和迷茫的未來，哭的更兇了，“你們……走……！”

自知擅闖别人家是不道德的，要是還不走，“廢先生”說不定就要報警了。金隅不敢想留在這裡的後果，隻能拉着解之說離開。

正走到客廳，哭聲聽不見了，什麼動靜都察覺不到，金隅腳一停，低下頭一看，不知腳踩着什麼東西。

她後退了一步，蹲下身子撿起這東西，定睛一看，是個人簡曆。姓名一欄寫着“費先升”。

啊，原來這位“廢先生”叫“費先升”。

金隅将簡曆拿給解之說看，許久沒動靜的襯衫突然冒出來話。

“他就是個廢物，整天說失業了失業了，尋着死。”

“别這樣，”金隅敲敲收納盒，“他可是你的主人。”

“他要真是，也不會把我賣掉。”

襯衫一句話倒讓金隅噎住了，她回頭望了一眼開着一條縫的隐形門，無聲無息地與解之說走出房門，輕輕擰過門把手。

“不是說要安慰你的主人嗎，怎麼見到他又一句話不說。”

金隅走在路上，看着遠遠的解之說上了車，襯衫的發音器官短暫地“嗚”了一聲，像是在生氣。直到金隅坐上副駕駛，收納盒裡的襯衫才陰恻恻地說了句“要你管。”

隻把襯衫看做小孩子的金隅沒和它一般見識，汽車啟動後行駛了幾分鐘，又忽然停下。

“怎麼了？”看前面既沒有紅綠燈也沒有堵車，金隅問一動不動的解之說。

“抛錨了。”解之說重新啟動汽車，向前進了一點點距離車子便徹底熄火，車内一時陷入安靜。

“啊？”感覺不到任何冷風的金隅終于接受這個事實，她降下車窗，發現車外面比車裡面還涼快，便說道：“我們去外面坐吧。”

打完電話的解之說認同她的提議，将一切安置好後與金隅站在了清海公園的門口。

真巧啊，金隅擡眼看向“清海公園”四個字，與夜望喬相遇時的情景曆曆在目，她歎了口氣，沒往裡面走，而是坐在了門外欄杆邊的長椅上。

這時候來公園的人不多，金隅剛坐下，解之說就緊挨着她。

汽車閃着燈，也不知襯衫害不害怕獨自待在車裡，金隅想着有的沒的，淡淡的甘菊味像是突破了屏障，一下子飄進她的鼻子裡。

她驚喜地叫了一聲解之說的名字，沒等來解之說的應答，卻感受到肩膀處的重力。

“解之說……？”金隅一下呆住了，身體僵硬起來。

“借我靠靠，可以嗎？”

解之說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金隅不敢動，隻能回答“可以。”

太陽挂在天邊，默默注視着大地。幾分鐘前還清晰的環境此刻仿佛都幻化成虛無，金隅感受到肩上一小團熱量，鬼使神差般，低下頭。

幹淨利落的淺黑色短發在空氣中輕輕擺動着發絲，眉毛被碎發擋住，睫毛染上燦爛的光，平靜地享受着熱烈與尋常，挺直的鼻梁上挂着絲絲淺紅，緊閉的唇透着光澤，可嘴角卻是下垂的。

金隅行雲流水般看過他的臉，再次看清眼前的事物時，不知何時放在腿上的雙手握成拳頭，輕輕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