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東山花燈
苗辛蜷縮在宿舍書桌前的座椅上,拇指機械地刷着屏幕,沒由來地心慌。
他不确定是因為熬了一晚沒睡導緻的心跳失序,還是有什麼别的原因。
他眼睛盯着手機屏,白屏黑字不斷劃過,卻根本看不進任何一行字。大腦已經拒絕分析字符了。
舍友喊他兩聲,他都沒反應,直到被人推了一把肩膀,才聽到外界的聲音。
“你怎麼了?臉這麼白?”舍友被他轉過來的臉吓了一跳,“一晚上沒睡啊?你眼睛都紅了!”
“怎麼了?”苗辛問舍友,沙啞的聲音讓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我剛問你要不要晚上一起出去吃飯,你回來之後咱們都沒出去聚聚……”舍友皺着眉看他,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想摸他的額頭,“你還好吧?發燒了?”
快觸碰到的時候,手指又不自然地蜷縮回去了。
“沒事。”苗辛跟着垂下眼,語氣低得幾乎聽不見。
“你們去吧,我不去了。”他的視線劃過舍友那隻背到身後的小臂,又看到了正對着他視線的那張空床鋪,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哎,要不你白天請個病假休息一下,晚上看情況吧。”舍友臉上也有點猶豫。
“我就說不用叫他,他肯定不會跟我們出去的。”另一個舍友小聲抱怨了一句,往門口走,“趕緊走,待會兒還有課呢,别耽誤時間。”
苗辛沒吭聲,垂下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
“那我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舍友猶豫了一秒,提起書包跟着走了。
兩人拉開門正要出去的時候,突然被門外正準備擡手敲門的人吓了一跳,往回退了幾步。
門口站着的男生頭頂快要碰到門框,他放下手,對門口的人點了下頭,視線往裡瞥了一眼,“苗辛在麼。”
“哎?肖,肖神?”舍友措不及防的聲音傳入苗辛的耳朵,“在,他在的”。
苗辛瞳孔有一瞬間緊縮,反射性地擡頭看向門口,眼底帶着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期待和慌亂。
下一秒,他又低下頭,無措地抓着自己還沒換下來的睡衣,懊惱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去洗漱換衣服。
頭發也沒梳,肯定很亂。他胡亂地伸手扒拉了兩下腦袋,希望自己能看起來盡量好點。
“有什麼事麼?”舍友已經下意識從門口中間站到邊上,給一臉冷意的肖承風讓出了地方,又不敢直接走掉。
“找人說句話。”肖承風說着,邁步往宿舍裡走。
他一臉冷漠,盯着視線盡頭蒼白着臉看他的瘦小男生,這種前來幹架的氣勢讓原本準備出門的舍友不敢就這麼直接走。
“哎哎,肖神,之前的事兒已經過了,不管你找他說什麼,不能再過分啊。”
另一個舍友也停在門口沒吭聲,不過他這會兒不着急上課了,天大地大看熱鬧最大。
肖承風沒管别人,他站到苗辛面前,用很平淡語氣說,“那個【追随者】是你。”
他說的沒頭沒尾,兩個舍友卻都懂了。昨天論壇上鬧得沸沸揚揚,有幾個賬号很活躍,在黑一個大一新生。新生不特殊,特殊的是這個新生似乎和肖承風有點不清不楚的關系。
兩個舍友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這是在網上說人家壞話,被人線下算賬了。
原本準備上去分開倆人的舍友也有點遲疑了。
肖承風分明沒有任何暴起打人的動作,也沒有情緒激動地罵人,他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裡,這個屋子的空氣就像被擠壓了一樣,又冷又緊,憋得人喘不過氣。
苗辛在肖承風說出他的論壇網名的時候,肩膀抖了抖,縮着頭不敢看他。
他在頭腦裡想象自己勇敢地擡頭面對肖承風,和他據理力争,問他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隻有臉的花瓶來質問他;又或者一把摟住肖承風狂熱地親吻他,然後被他憤怒地掐住喉嚨,死死鎖住自己的身體反吻回來……
激烈的腎上腺素讓苗辛的大腦極度興奮,嫉妒又惶恐。
因為他知道……
下一秒,頭皮傳來一陣麻意。
苗辛被人揪着頭頂的那片發絲,毫不留情地拎起來那張幾乎要埋到胸口的臉。
“說話。”冷冷的聲音,沒有絲毫憐憫與不忍。
他看見了肖承風那雙毫無感情的黑色眼眸。
論壇上那些失敗的告白者們說,肖神的眼睛永遠像是空的,誰都看不進去。他甚至像個機器人,沒有情緒。
苗辛感受着頭皮上遲緩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拉扯感,嘴唇不受控制地張開,他忽然有一秒鐘走神。
他想,他們都說錯了。他分明從肖承風的眼裡看到了被挑釁的怒意。像是大型猛獸被人踐踏了領地範圍,漠然地前來消滅不知死活的蠢東西。
肖承風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苗辛顫抖着喘氣,眼眶裡控制不住地溢出淚水。他本來就熬了一宿,紅血絲遍布在眼睛裡,這會兒被淚水浸潤,顯得一雙眼睛紅得要滴血。
舍友看見肖承風這一下差點把苗辛掀翻過來,緊張得吓一跳。
他小聲在肖神後面勸,雙手擡在半空中抖動安撫,卻不敢真的拉住肖承風,“算了算了,肖神,他沒什麼惡意。”
苗辛哽咽了一下,一副被吓怕了的樣子,抖着聲音說,“是,是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這麼在乎他。
淚水壓制不住,順着眼眶留下來,劃過顫抖的唇角。
肋骨又傳來隐約熟悉的疼痛,像有無數隻螞蟻在撕咬他的胸腔。
苗辛覺得自己好像被丢進了火坑,毒汁浸泡着他,烈火灼燒着他,在在恐懼中,他嘗到舌尖淬出的苦意。
那是嫉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