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回:“是嘛,怪不得易雲烨他們那日會如此手忙腳亂。不過,那也不錯,知道了卻解決不了,不是徒添煩惱?”
“你很厲害。”晏淮鶴盯着她,發自内心說了一句。
“啊?什麼?”祁桑眨了眨眼,“那當然,我這個年紀就已是乾元境了,比你厲害好多呢!”
他看着她臉上得意洋洋的笑容,也笑了起來:“嗯。”
祁桑注意到他臉上溫和的笑,忽地覺得有些刺眼,手指輕顫,湧出些莫名的情緒。
她垂下眼,悶聲道:“……喂,晏淮鶴,我沒那麼脆弱,不要仗着你入門比我早,就把我當小孩來哄。”
晏淮鶴愣了愣,眸中情緒翻湧,并不回答她的話,而是轉而問道:“那你呢?當時,時間倉促我沒來得及問,你又為何要替幻境中的我療傷?”
“……”祁桑擡眼看他。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牽起淡淡的愁緒,聲音很低很低,似一聲碎在風中的歎息:“你明知道那毫無作用,為何要做那些看上去沒有意義的事?是在……可憐我麼?”
說到最後的兩個字眼,他停頓了下,蓦地俯身湊近她,視線像是絲線般牢牢困縛住她,問:“祁桑,你要可憐我麼?”
她撞上他黑沉深邃的眸子,心底突然亂了一拍,匆忙低下頭,往後退去一步。
祁桑抿了抿唇,深吸幾口氣才再次擡起頭,回他:“沒有,那不是高高在上施舍的同情——我明白幻境隻是在重複你的記憶,我做的那些沒有什麼用,但是……”
她絞盡腦汁思考着該如何編織說辭,卻發現這件事根本沒什麼特别的理由。
想做就做了……不是可憐也不是同情。
因為至少在自己看來,這是有意義的。
她偏過頭,看向一旁的樹幹,數着樹幹上面細密的褶皺,語氣顯得變扭:“好吧,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我不該嘴硬拒絕你的好意,雖然如今的我不是小孩了,但那時的我就勉強算是個孩子吧,她說你很有眼光,她很開心。”
“嗯。”晏淮鶴若無其事地直起身,眼底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才緩緩接着道,“我也一樣。”
——甚至,可能在渴求着你的憐惜罷。
一如地上青翠的草木,無比渴求着那高懸在天穹上、遙不可及的太陽。
望海扶桑樹極難成活,想要在這裡種活它,需要跑去憫蒼峰拿特殊的靈泉水澆灌七七四十九日。
祁桑拒絕晏淮鶴的幫忙,準備親力親為地栽下這棵扶桑樹。
等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終于種下這棵望海扶桑後,晏淮鶴已經将屋子裡整理好了。
她倚靠着門,随意掃了一眼,點頭,嘀咕道:“不錯,一切都差不多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走到兩步開外的欄杆上,伸了個懶腰坐下,毫無形象地趴着,下巴擱在橫欄上,盯着半枯死的桑樹放空意識。
晏淮鶴從裡屋走出來,便見她半睜着眼,困倦十分,仿佛下一刻就睡着。
他伸手拎着她的衣領子,将人提起來,語氣淡淡,道:“莫要在這裡睡着,今日先回蒼流殿,等過幾日再搬進來。”
“不想走了……”祁桑輕聲嘟囔了句,低頭從他手底下鑽過,想跑去卧間直接躺下。
他側身截住她的前路,拽住她的手臂,問道:“真的很困?”
祁桑點點頭,其實這幾日因為憂心這件事,她一直都沒睡好。而且近一個月來為了趕上其他弟子的進度本就很疲倦,現在身心難得放松下來,給她一個枕頭她能立馬睡着。
晏淮鶴盯着她完全睜不開的眼睛,淡淡笑了聲,換作最開始,她絕對不會在自己眼前露出這般神情,但經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她不會再去格外遮掩自己的情緒。
雖說或許有心魂契印的影響在,但他與她之間的距離确确實實是在縮短。
晏淮鶴拉起她的手落到肩上,背過身,在她身前微微蹲下,道:“上來。”
她稍稍睜開眼,注視着他的後背,眨了眨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上去。
“要麼我背你回去,要麼你自己走回去。總之,想睡在這裡,絕無可能。”
聞言,祁桑内心掙紮片刻,然後伸出手,把他一頭長發撩開,動作輕緩地趴上去。
晏淮鶴嘴角揚起一絲笑,雙手穿過她的膝彎,将人穩穩當當背起來。
起身颠簸的那一瞬,她下意識緊緊環住他的頸肩,鬓間的碎發擦過他耳側的肌膚。
兩人長發纏在一處,他發帶一側的珠子随着走動的動作亂滾,落到她後頸處,擦過肌膚,滑進衣領敞開的縫隙。
祁桑困得半死,便沒管那東西,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的:“我就歇一會兒……要是背不動,你就讓我下來。”
他輕輕應了聲:“嗯。”
“話說,師尊整日不在宗門,你之前一個人是怎麼過的?”
“若師尊不在,幾位長老會負責指導修煉一事。至于我,我大多時間都在仰靈峰内修煉。”
她低聲喃喃:“那我是不是耽誤你修煉了?畢竟你總是要分神照顧我。”
“沒有。”
“過了這段時間……就不用再麻煩你了……”
耳畔的呼吸越漸平穩,晏淮鶴本想偏頭去看她的情況,柔軟的唇瓣擦過他臉側,他蓦然停下步伐,微微擡起眼,眼睫顫動幾下。
随後,他不禁勾起嘴角,背着她繼續往上走去,聲音很輕地喃喃:“睡着了麼……”
柔和的月色映在他的眼底,看着眼前快到盡頭的山階,他忽地想,若是這條路能再長一些,沒有盡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