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那個神秘的老婆婆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在哪裡啊……”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你總說我是星星、是太陽……可太陽也會哭泣,太陽也需要月亮啊……”
“你把我丢在這裡……是不是忘了,我還沒有學會離開你……”
像是一捧蒲公英的種子,在懵懵懂懂之時便被風吹起。
這塵世繁華而荒蕪,熱鬧而寂靜。
好似什麼都沒變,卻好似所有的一切都變成廢墟。
雛鳥還未學會展翅高飛之前,便不再有溫暖的巢供她安眠。
這失去月亮的長夜,還要有多久才能熬過去,見到清晨的黎明?
不知過去多久,天色漸晚。
晏淮鶴在栖雲軒尋不到人,以七星儀搜尋着她的大緻方向,待走到近處,看見坐在角落的人時,輕緩了步伐。
“祁……桑。”他走近後輕聲喚她,卻在看清她的面容時不由得一頓,心蓦然被什麼攥緊,“你——”
幾縷發絲無意間黏在她的臉上,眼尾紅紅的,那洇濕袖口的不知是汗還是淚水……這樣子就像是剛剛哭過。
垂着袖中的手蜷縮了下,一點一點握攏,他撩袍在她一旁坐下,溫聲問:“發生何事了?”
祁桑聞言,胡亂地抹開臉上的淚痕,茫然地看着他,往四處一看,才發覺現下天色已晚,自己不知在這坐了多久。肯定是晏淮鶴在栖雲軒沒尋到人,便出來找她。
她吸了吸鼻子,冷靜道:“沒什麼事,你不用擔心。”
“是在思念憬月前輩麼?”
“……”祁桑怔怔地看向他,眼睫微顫,動了動雙唇,卻沒能說出什麼話,最後隻低聲應了個“嗯”字。
她緩了口氣,不自然地道:“我隻是遇到了沂風姐姐,才會……往常……我沒那麼脆弱。”
“嗯。”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喚他的名字,似乎想說什麼:“晏淮鶴。”
“會。”晏淮鶴認真地道,“無論是兄長、父親,還是母親……每每午夜夢回之時,便能想起他們。也總在欺騙自己,是不是隻要自己一直牢牢記住他們,他們便沒有離開……”
“聽師尊說,你其實每年都會回臨渙一次。晏淮鶴,你真的能鼓起勇氣走進去麼?”祁桑盯着地上的雜草看,聲音很低很低,“那裡的一草一木,都與他們、與過去有着聯系,無論将視線放在何處,隻要置身其間,心底都會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物是人非……故人……那個最重要的人已經離開自己了……”
他點了點頭,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嗯。比起自己内心的痛苦,我更害怕對他們的印象隻剩下那日怎麼也擦不幹淨的血。若是連唯一活着的我都不回去的話,還有誰能回去呢?
“曾經我也在害怕,這世上最為重要的人都相繼離去,自己的存在似乎沒有必要,或許早該随所有人一起離去,晏淮鶴這個人的意義隻剩下了死亡,何時赴死,都無關緊要。
“可如今我卻在慶幸,我堅持了下去,得以窺見長夜之中的那一線曙晨。也因此明白了,是因為愛,我才活了下來。”
“因為愛,我才活了下來——”她靜靜地傾聽着,随着他的停頓而不自覺地呢喃出聲。
晏淮鶴眼底蓄起溫柔的光,盛滿她的倒影,淡淡笑道:“我是個相當笨拙、矛盾而無趣的人,對萬物衆生都提不起興趣。那一日之後,好似找不到活下來的理由,開始将所有的過錯歸咎于自己,總想着自己根本不配活下來……是啊,母親為何要護下如此懦弱無能的我呢?我想不明白。
“直至有一日,我又陷于這樣的情緒無法自拔,像是下了一整月的雨,沉溺在水裡,哪怕看見晴日也覺得不虞。可偏偏太陽她就是無所顧忌地出現在我眼前,雨水幹涸,心下也隻餘歡欣。
“很多事情都沒有道理,我堅強也好,怯懦也罷,他們的愛也不會有絲毫改易……”
他頓了頓,仿佛想起什麼,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痕,接着道:“不是你同我說過嘛——被留下的我們,是他們眼中最為珍視的存在了,怎麼好教他們擔心呢?憬月前輩她一定一定很愛你,所以别難過了,予昭。”
“……嗯。”觸在眼角的肌膚是溫熱,與他如風和煦的話語般一點一點漫進心底,不由地牽動她最為柔軟的心弦,一聲一聲,回蕩不息。
祁桑緩緩彎起眉眼,直直地看着他的目光,溫柔地笑起來。
她想到墜月谷的初遇,想到陸吾的相處,想到他曾說過的字字句句……
真好,孤身一人走過阒靜長夜時,我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