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安撫好錦思的情緒後,便帶着她從城樓下來散心,慢慢地走回城主府。
兩人一路無話。
錦思或許是她知道的事全一股腦兒在城樓上說完了,此時想不到要說什麼,而祁桑則是不大想問出口。
其實有很多問題累積在心底需要解答,但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這一趟出門所獲知的信息,至少比自己在城主府和錦年虛以委蛇要好。
百年前,淵罅裂口莫名出現在佾城上空,帶來了凡人所無法預見的災禍。而那個時間點正好與百年前十四洲發生的那場大亂重合,盟主商容也不見蹤影,整個仙盟怕是都亂成一團,便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佾城的問題。
據錦思所說,那一日,她一個人外出本是想着買些什麼糕點回去,但意外發現一隻蝴蝶,便追着它來到城樓上。
那隻金燦燦的蝴蝶就歇在城樓的孔洞之中。
蝴蝶振翅,金屑般細碎的流光撒下,在錦思目所不能及的地方,一道吞噬光明的幽深裂隙緩慢地張開了它的巨口。
城主錦華當機立斷,調派城中守備,護衛着所有願意離開佾城的人去到城外避難。
錦思便跟在那群人之中,而錦華作為城主,卻與一群不願離開的人守着最後一線,希冀着神迹降臨,化解危難。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那裂口所影響的範圍在眨眼間便吞沒了他們,連帶那些還沒跑出數裡的人一起,無一幸免。
錦思也陷入了昏迷。
再醒來時,佾城一切完好如初,仿佛那些不幸都不過是大夢一場。
錦年告訴她,她昏迷了足足一個月。在她昏迷的那段時間,有一位能力不凡的仙人救下了城中所有人。
錦思一開始是相信錦年的說辭的,或者不敢去質疑,可随着時間推移,她愈發察覺到這其中的異常,懷疑自己的記憶,與這所謂的佾城。
她旁敲側擊去問錦年,得到的結果隻是一句她太累了,胡思亂想起來。
再之後,沒有錦年陪同,她便不能出府,更不必提離開佾城看個究竟。
這似夢非夢的佾城成了囚困她的牢籠。
錦思曾試圖向途徑佾城的仙人道士求助,同他們确認佾城的真實——可那些人要麼過不了幾日還沒查到什麼便離開了,要麼發現這件事的不同尋常開始,觊觎着什麼仙人留下的力量,拿她去要挾錦年說出一切。
多番無果,到了近幾年來,錦思已然放棄希望,想着就算是夢、是假的,隻要大家都開心,便也無所謂。
可兩年前,城外突然來了個神秘的、撐着傘的藍發男子,将錦年傷得極重,想要威脅錦年交出什麼東西。錦年身上的傷至今還未痊愈,而籠罩整個佾城的結界也開始不穩定起來。
再之後,便是祁桑他們幾個人來到佾城的事了。
錦思的記憶會因佾城的“重置”而變得模糊不清,更多的細節和具體緣由想必隻能從錦年身上探知。
至于錦瑟——
那是她在夢裡見到的一個無所不知的孩子,和她差不多大。同齡之間,又都是孩童,交談起來,輕而易舉便能讓對方卸下心防。
錦思今日将祁桑帶回城主府後,錦年醫治祁桑的那段時間裡,她吃完點心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夢中,錦瑟告訴她,可以大膽向祁桑坦白一切。
“我其實還有些猶豫,但——好在商姐姐真的願意聽完我說的那些,太好了。”錦思握着她的手,高興地道。
祁桑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低頭看向她:“小思,如果……我是說如果,正如我們所猜想的那般,這裡不過是一個夢,醒來的話,誰也不知會失去什麼,或許除了你——其他的人早已不在,你願意醒來麼?”
錦思點點頭:“百年前的那件事總要落幕,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商姐姐不必擔心我。”
“好,我會盡己所能,和你一起結束這一切。”祁桑彎腰,伸出小拇指勾起錦思的,然後以大拇指當成印章蓋上,笑着道,“拉勾,就不能失約了。”
“嗯。”錦思點點頭。
清隆城,羅盤結界之中。
泉先的大半個身子已然在箭矢之威下消散,他擡頭盯着憑風而立的人,眯着眼,目光不善地落在那華美的碧弓上。
昔日斷弦的碧月弓,重續弓弦之後,已然脫離半神器之名,重回上古神器之列。
而這神弓出世,斬下的第一個人,便是他。
他仰天大笑,回首看着原本傷痕累累的“晏淮鶴”,但見離厭劍光明明滅滅,那人身形縮小,身量眨眼間回到小臂般的高度。
這假扮晏淮鶴,巧行聲東擊西之招的人正是從未露面過的離厭劍靈。
劍靈一襲黑袍,眉心一道赤線,臉上幹幹淨淨,完全沒有剛才的狼狽。模樣瞧着,一貫的溫潤氣質,隻不過闆着張臉,更顯老成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