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牆之隔的檐廊下,祁若瑜歪七扭八地趴在欄杆上,一臉憤然不平,嘴裡還時常嘀咕幾句話。
這話聽來,大多是在罵晏淮鶴不懷好意、心思不純,黑心一個,就逮着他家小桑什麼都不懂,一個勁兒忽悠。
迹風劍靈端端正正地坐在迹風劍上,身量和七業劍靈差不多高,模樣俊俏可愛,一張臉瞧着圓潤軟糯,說話卻是一本正經。
“主人,雖說您身為長輩,關心小少主的日常生活無可厚非,但這聽牆角,還暗地裡說壞話,實在不合——月川一脈的風骨。”
祁若瑜一愣,本來百無聊賴地左念一句,右叨兩句,這聽完劍靈的吐槽,整個人彈起來。
他正色道:“迹風你從前幫着小桑來教訓我,那是對的,是我整日沒個正形——但不代表你幫着惦記小桑的那黑心臭小子說話,也是對的啊!”
一旁打瞌睡、差點從劍上栽下去的七業劍靈被祁若瑜那一嗓子叫醒了。
七業晃了晃腦袋,将困意甩出去,後知後覺接收到他們的對話。
“啊?你說這人有風骨?”
“……”
祁若瑜嘴角一抽,小心翼翼看了眼屋子,确認沒驚動到裡頭的人,才松了口氣。
他收回目光,看向七業,正欲說什麼。但轉念一想,這是自己老祖宗養丢的劍,吼不得;又想到七業也是小桑的本命劍,更加得罪不了。
最後,祁若瑜一番反駁的話盡數咽下,轉而意味深長地小聲問:“你們真看不出來,這小子心懷不軌嗎?”
“什麼心懷不軌?這劍修又不是第一次不按常理出牌了。對小桑的态度變來變去的,變扭的跟麻花一樣。”七業不以為然,攤手随意道。
迹風劍靈則穩重分析一番:“主人的話有一定道理,但沒什麼證據。其一,師兄妹關系密切,本是應該,主人與沂風長老便是師姐弟,不吵架時也是同進同出,時常獨——”
“閉嘴啊!”祁若瑜一聽,隻覺自己的本命劍要将他的事抖個幹淨,下意識去打斷它,欲蓋彌彰地解釋,“誰和沂風她同進同出了?我可沒有,迹風你怎麼能憑白污蔑我?”
他每說半句,臉就紅一片,到最後連耳根都是紅的。
七業見狀,好奇心愈盛,湊近來追問:“啊?什麼什麼?本劍靈沒聽清楚!”
迹風看看七業期待的眼神,又看看自家主人的臉色,最後還是給祁若瑜留了點面子。
“咳咳——”
祁若瑜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師兄妹親近那也要有分寸,我對沂風哪裡像那小子,他的視線就沒從小桑身上移開過!”
迹風雲淡風輕道:“主人觀察得實在細緻,有一種自己往自己無端的猜測上生硬靠攏的局促感。”
祁若瑜沉默一瞬:“……吐槽一回就算了,不許再說我,我和小桑兩個人待在陸吾還不夠凄慘的嗎?”
那不是主人你硬要留在陸吾不走嗎?
“其二,主人并沒有跟小少主攤開來講明白的勇氣,原因隻會是您壓根沒十成十的把握。”迹風笑了笑,慢慢道,“可如今,主人對天衢劍君已然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心底卻并未完全笃定此事為真,便知您其實不擅長判斷此事。”
“那當然。”祁若瑜長歎一口氣。
在玉京随手抽了個法器,隻是疑似祁桑有危險,便能不管不顧離開玉京到水清天砸場子。這是因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賭不起。
可在晏淮鶴對祁桑心懷不軌一事上,卻是哪怕有萬分之一的錯判,他都不敢直言。
一是月川族訓素來不提倡長輩多方強加幹涉晚輩之事,祁行舟對祁若槿就是散養。
祁若槿滿山跑,什麼切磋弄到一身傷,或是打壞别人山頭之類的……祁行舟皆是處之泰然,隻有慕遮會在山塌了後,一臉和氣地挨個過去道歉,最後還要哄好劍法沒練到極緻的小祁若槿。
祁若瑜倒是沒被兩位大家長帶過多少時間,他還沒有沂風和祁行舟的相處時間長。他若是頑皮,便會得到阿姐的一聲歎息,和一句“無事,我去”。
阿姐該是繼承了母親的淡然與父親的好脾氣,全宗上下所有人都與她交情不淺。
最後到祁桑這裡,阿姐寵着,秦老慣着,他偶爾提一嘴,都要被一衆人嫌棄,更别提如今去摻和她的事。
二是,他看晏淮鶴再怎麼不順眼,這小子都是晏氏遺孤,晏前輩與洛前輩唯一在世的孩子。追溯到幾千年前,月川一脈還未凋零之時,兩族也是時有往來。
筠澤嘴上說着這小子身上殺伐過甚,不适合學劍,當初也就恰巧被他碰上了,才會收他為徒。其實,可稀罕這個徒弟了。
光他劍尊的名号在,不知有多少天賦異禀的人想拜他為師,可他一個未收。小桑沒回來時,一百年,就一個徒弟。
說錯了,誤會是小,惹得師兄妹兩人心生嫌隙,他怕不是兩眼一睜就能看見重晝劍的劍鋒擱他脖子上。
愁——
“诶呀,你們說這麼多,直接問不就好了?問心無愧自然無事,算了算了,都不成氣候,該是得看本劍靈!”
七業說完,自信滿滿就準備往裡頭飄去,被祁若瑜連忙攔下,急問:“你去做什麼?”
“當然是問清楚啊。”七業不明所以,攔什麼攔,它這不是做好事?
祁若瑜大驚失色,沖七業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噓噓噓!”
七業更加不解:“遮遮掩掩做什麼?難不成這事在十四洲很見不得人?”也不是吧,它怎麼不知道?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啊。”祁若瑜搖了搖頭,認真道,“修道,修心,雖不至于滅欲,但情感淡泊是挨到一點的。何況若是沒出什麼意外,活個幾千歲不是問題,男女之間大多為修道之誼,哪裡會有這感情?這東西一旦觸及,便會綁在一起,往往慎之又慎。不然你以為,月川一族怎麼人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