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持着一絲顧慮與謹慎,兩人繞了一圈,裝作剛至小重山地界的模樣,停在地界碑前張望。
此時天色已晚,山間霧氣又格外濃重,關口前早早點了幾盞螢燈,照亮那一隅之地。
修者遠視極好,縱然隔得遠,也能看清些許輪廓。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紫衣少女,煙霞輕紗,上綴玲珑細小的銀質鈴铛,折射出星星點點冷質的寒光。
她在原地打着圈走動,銀鈴便随着她的步伐時不時晃動,其聲清脆悅耳,與輕風回蕩。
在她身旁除去幾位衣着類似的妖使,還有位頭戴幂籬、輕紗覆面的女子,這人身量極高,肩背寬挺,比那姑娘足足高了一個頭。
這女子此刻被紫衣少女拉着,正心不在焉地張望四周。
“蘇姐姐!蘇姐姐!你在看什麼呀!”紫衣少女察覺到她的異樣,跳到她面前,出言問詢。
聞言,那女子愣了一下,堪堪回神,看向她緩慢搖頭,語氣稍顯擔憂:“沒、沒什麼,隻是在想這霧氣明日能不能散去……縱然是折枝瓶碎裂後其中的岚霧之息全溜出來,也不至于如此嚴重。”
“那折枝瓶放了幾百年,無人清理,會這麼嚴重倒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師尊說了明日能開結界便能開,她老人家就沒有失算過什麼,蘇姐姐且放心好了。”紫衣少女笑着回道,眉眼彎彎。
兩人衣飾瞧着便與其餘妖使不同,想必另有身份。尤其這位紫衣少女,境界隻在坤輿八階,卻讓人辨不出她的妖氣,仿佛周身籠罩着什麼奇異結界,擋去了所有人的視線。
祁桑心有顧慮,一時沒什麼動作,倒是一貫沉得住氣的晏淮鶴一步邁出,大大方方往前走去。
見他如此,祁桑便也不再隐蔽身形,神情自若地跟在他身後,一道走了過去。
“嗯?這麼晚了,竟真的還有人剛到……”紫衣少女注意到漸行漸近的兩人,嘟囔一聲,睜大眼睛不加掩飾地打量過來,眼底滿是好奇。
站在她一旁的一位妖使見狀,斂去眼底的倦怠,臉上揚起笑,客客氣氣迎了上來:“二位貴客可是為‘九餮鲲座’而來?今日小重山憑空起了大霧,無法迎客,禮數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許是今日招待的人過多,她開門見山,省下多餘的客套,與先前在另一處關口遇見的妖使完全兩個樣子。
妖使還未說完,那身量高大的女子似是剛剛回過神,近乎難以置信地穿過衆人,一把抓住了晏淮鶴的手臂,發出一聲驚歎:“小鶴?真的是你?!”
此言一出,衆人便将視線落到兩人身上,頗感意外。
站在一旁的祁桑被這突兀的一聲着實吓了一跳,但面上不顯,隻挑了挑眉與晏淮鶴交換了下視線,卻在他眼底看見如出一轍的驚訝。
突來這一遭,晏淮鶴顯然也沒比她鎮定多少,神色帶上一絲茫然。
可待他看清幂籬底下的那雙桃花眼,蹙眉的同時,還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升起。
被稱作“蘇姐姐”的女子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激動,登時收回手,輕聲笑了幾聲試圖緩解尴尬。
她先沖那紫衣少女介紹道:“阿絮,這位是我的遠方表弟——方才見到故人,難掩欣喜,突然出聲怕是吓到諸位了,抱歉。”
遠方表弟?祁桑越發錯愕,但眼下還有他人在旁,便淡淡一笑,什麼也不說,裝作平靜的模樣。
“原來是蘇姐姐的家人啊!那也是我的朋友了!哥哥姐姐好,你們和蘇姐姐一般,叫我阿絮就成。”紫衣少女笑得真誠,對突然出現的兩人一點戒心也無,熟稔地拉住祁桑的手,“姐姐身上的氣息很好聞,阿絮很喜歡姐姐。”
祁桑被她牽過手,對突來的接觸感到些意外,但見這阿絮姑娘眸光灼灼,也沒什麼排斥的情緒,便任由她拉着。
可心裡卻忍不住想,阿絮這個名字未免太巧——
璧月堂堂主乃是柳著意的弟子,名喚柳絮蘊,正好有個“絮”字。
先前那位妖使說過這璧月堂的小堂主打碎了折枝瓶才放出這漫山大霧,年紀小、身份不尋常、又有個絮字……眼前這姑娘八九不離十便是璧月堂堂主柳絮蘊。
而這位“蘇姐姐”,蘇姓,與晏淮鶴相識,還是遠方表親,難不成?!
她猜到什麼,半晌沒回過神來,壓下心底的震驚,隻慢吞吞笑回:“我與阿絮姑娘也是一見如故,我姓祁,單字一個桑,扶桑的桑。”
“那就是桑姐姐啦。”柳絮蘊翹起嘴角,臉上笑得更開心,旋即想到什麼,拉着祁桑便往結界處走,“桑姐姐是為‘九餮鲲座’而來的吧?走走走,我帶你們先去寨子裡逛逛,站在這裡多不好。”
可走到一半,便被幾位妖使攔下:“堂主大人,結界未開之前,這位劍君不可入忘憂古寨,恐會受傷。”
柳絮蘊腳步一頓,皺着眉打量晏淮鶴一眼:“……對哦,尊座的頭痛還沒好,蘇姐姐的表弟是男子,不能和我們一道,那怎麼辦?”
被她牽着走的祁桑面露不解,困惑問:“男子不可入忘憂寨?”
忘憂古寨就在去到妖君府群玉軒的必經之路上,是小重山地界頗有名氣的一個地方,“九餮鲲座”便停在忘憂古寨北側的珑明谷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