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你這一回的動作太慢了。分明天資遠在你兄長之上,行事卻如此優柔寡斷,實在令吾失望——”
……
“說什麼呢,對兄長而言,阿弟和四時谷自然是最重要的。”
……
“放肆!□□,沒有任何人能違抗母親的命令,包括你。違者隻有——死。”
……
那些話再度争先出現在腦海裡,亂糟糟一團,快要将他為數不多的清醒一一吞噬。
他試圖撥開迷霧,卻又一腳踏空,在惶然不安的失重間,狠狠砸在地上,身骨摔裂。
陷入夢中的人在暈眩中回過神,他緩慢擡頭,茫然地張望四周,眼前的景象依次鋪開,正是深埋在他心底最為深刻的記憶之一。
濃霧散開一絲,趴在地上傷痕累累的人露出一張熟悉的臉——冼忱風,他身上滿是被鋒利葉刃割開的口子,衣裳破爛,鮮血滲出,好不狼狽。
而他身前,還立着一位樣貌年輕的男子。
“忱風。”那人開口,“你真以為自己能逃出本君的掌控麼?”
他俯身看向奄奄一息的人,打量他身上的傷勢,眼底劃過些許憐憫,語調不辨喜怒。
冼忱風撐着一口氣,不屑地冷哼一聲。他從地上支起上半身,順着衣擺的一角往上看去。
這是他的兄長,四時谷的妖君,如月如日……可這也是從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們如今比起手足,更像仇敵。
冼折月戴着一副木質的銀色面具,覆蓋半張臉,從下颚往上,嚴嚴實實,隻露出半邊額頭和一雙眼睛。
見冼忱風臉上的神情,他眉眼舒緩,換了一副溫和面孔:“怎麼?終于知道錯了,要求饒麼?這才對,兄長自然不會為難——”
話音未落,原本被揍到半殘的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下躍起,靠着出其不意,出掌結結實實打中冼折月的胸口,離他的命門隻有三指距離。
冼折月一時不防,生生挨這麼一下,氣息驟然紊亂,實在不算好受。
他往後踉跄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冼忱風卻并未是為殺他而出手,在這短暫的空隙間,他趁機遁逃,原地一晃眼便失了他的身影。
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殺他,而是希望能借機離開這個地方,離開困住他千年萬年的牢籠。
可故意惹怒兄長隻能算下下策,至少冼折月在教訓他時,并未留手,可以說是在不傷及他性命的前提下,往死裡打。
為了虛無缥缈的一件事,離開四時谷真的值得嗎?冼忱風不清楚。
隻是他厭倦了這日複一日的光景,哪怕這個代價可能是他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願孤注一擲,賭一線生機。
傷口止不住血,遁形千裡已是勉強。
冼忱風意識模糊不清,再也撐不住,隻能依稀記得自己倒在一處桃花林間。
此地恰恰好就在撫陵惜南城外——
歲倚晴初入陸吾不久的一次試煉之地便在撫陵惜南城中,她的試煉任務是将一隻擾亂城中治安的桃花妖繩之以法。
桃花妖慌不擇路,借着陣法困住歲倚晴一陣,但還是無法脫身。而後,他逃至林中,碰到傷重的冼忱風,便起了歹意。
妖吃掉妖,能在短時間内獲得對方的妖力,這些妖力足夠讓他擺脫陸吾的小劍修。
稱得上是,天助于他。
可惜,他對自己的實力太過自信,也太過小瞧于眼前這個看不出原形修為的妖。
桃花妖快要被這妖以靈壓碾碎妖丹之前,剛剛被他引入困陣的陸吾小劍修破完陣,及時趕來了。
他剛要慶幸施壓在自己身上的靈力威壓陡然一輕,這不知身份的妖居然憑空倒飛出去,毫不作假地在地上摔了一圈。
隻一眼,就能看出他傷勢又加重幾分。
桃花妖愣在原地,一頭霧水。
狼狽不堪的冼忱風适時朝來人的方向看去,他彎起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氣若遊絲道:“劍、這位劍君大人,要不要路見不平一下?”
話音落,桃花妖若有所感,猛地往身後看去,那陸吾小劍修哪裡是救命的,根本就是催命的。
隻見她飒然出劍,輕輕松松将他壓制住,還厲聲呵責:“好個桃花妖,鬥法輸了,不乖乖認錯就罷了,逃跑之時連同族都不放過,真是不知悔改。”
桃花妖:?
說他逃跑他認,說他不知悔改他也認,他雖然确實動了歪心思,但陰溝裡翻船、差點死掉的是他啊!
可他已然無法為自己辯白,隻能吃這個啞巴虧。不知從何時起,這妖神不知鬼不覺給他下了封口咒。
順利抓住作亂的桃花妖的歲倚晴動作利索地将他捆好,确認不會出什麼差錯後,趕忙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妖。
歲倚晴觸上他傷口的那一刹那,哪怕看見他渾身是血,可真真切切探查過後,還是驚訝于他的傷勢之重。
這傷一道疊上一道,身上沒一塊好地兒,肋骨更是斷了幾根,斷骨插到血肉中,想必劇痛無比,此刻能活着喘氣說話都算這人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