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扪心自問,換作是他,他絕對沒有初檸這麼大度,他做不到這些。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反應過來他真的做錯了,錯得很離譜。
回想起電話裡奶奶對他的誇獎,語氣裡的欣慰,提到初檸和簡以尋時,再三囑咐他要好好對兩人說謝謝。
齊昭平更羞愧。
初檸沒應話,她微詫異。
齊昭平又開口鄭重道:“初檸,我為我之前因為私心,而寫舉報信污蔑你的事感到抱歉,對你造成傷害後我還……一點沒覺得自己有錯,态度很惡劣,對你造成了二次傷害,很抱歉,對不起。”
齊昭平沒有說“希望你能原諒我”,錯了就是錯了。
就像奶奶告訴他,人家幫了他們,該感謝就要謝謝,要回報人家是一樣的。
他道歉是他的事,初檸接不接受是她的選擇了。
初檸一直沒出聲,齊昭平有些愧然,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齊昭平往旁邊挪了挪,把門口讓出來,讓初檸出去。
意外的是。
初檸微笑地說:“我接受你的感謝……還有道歉。”
先前,初檸原諒了齊昭平,但不接受他并不真心的道歉。
但這會,感謝和道歉都是真心,她接受,這事也應該翻篇了。
齊昭平也松了口氣,初檸接受了他的道歉,他更加不好意思,道:“真的很抱歉,對不起,也謝謝你。”
初檸笑了笑,隻很平靜地說了句:“沒什麼,我也有奶奶。”
齊昭平愣了下,想到什麼,明白過來初檸話裡的意思。
他有奶奶,她也有奶奶,他們有着相似的過去,但在某些事上做出的選擇卻截然相反,是他大錯特錯了。
他自以為使勁力氣獲得更高的助學金就是對奶奶的報答,但劍走偏鋒其實隻會對無辜的人造成傷害,也令奶奶對他失望。
末了,初檸問了句:“有件事我挺疑惑,一等助學金的名額有兩個,你之前為什麼選我想要我讓出名額?”
聽此,齊昭平臉上羞愧之色更深,他忸怩道:“因為另個男生不太好說話,不大可能會讓,可能還會和他鬧出矛盾。你是女孩子,大家都說你性格好,挺好相處的,我就覺得……你容易心軟,會……”
初檸怔愣片刻,沒想到是這樣。
她忽地笑了,倒也不是生氣,而是覺得挺可笑的,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
因為她是女生,另個人是男生,身為女生的她不太會惹是生非,而男生或許會很麻煩。
齊昭平就下意識做出判斷,覺得她容易心軟,她善良,他來求一求,她就會把名額讓給他。
這個邏輯讓她覺得很荒謬,意料之外,但好像又意料之中。
似乎在很多時候,女孩子就總是被下意識放棄的犧牲者,為他人權益讓步的對象,而這一切僅僅是她是女孩子。
一邊為她們貼上标簽,讓她們習以為常,讓旁人,讓女性自己對女性的特性都抱有刻闆印象,用“誇贊”去麻痹她們,一邊卻又利用這些“美好”,常把她們視作放棄和犧牲的存在。
可能就是很小的一件事,可能沒那麼複雜,但初檸卻覺得就是這樣。
不然,為什麼齊昭平沒有去找另個男生呢?
性别特性的刻闆印象,權衡利弊下被選中的犧牲者——她。
齊昭平愧疚地低下頭,心頭被後悔的情緒包裹。
初檸沒再說話,她邁開步子,往外走。
齊昭平瞧見她兜裡的雨傘,突然擡起頭道:“你是要去找簡以尋嗎?”
初檸的腳步頓珠,她側過頭。
初檸抿住唇,沒說不是,但也沒說是。
她隻是突然摸住傘柄,有種心思被戳到的感覺。
她把簡以尋的傘帶出來,原來是想去找他,把傘給他嗎?
齊昭平倒沒注意初檸的異樣,他自顧自道:“我剛才上樓的時候,好像看見簡以尋從行政樓出來,沒打傘,淋着雨往校門口去了。”
當時隔得遠,又在下雨,齊昭平也不太确定是不是簡以尋,但應該八九不離十。
初檸驚道:“他一個人嗎?”
他不是跟他媽媽一塊嗎?怎麼還會自己一個人淋着雨往外跑,還不是回教室,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初檸眉眼間浮現擔憂之色。
齊昭平道:“對。他傘也沒打,原來是沒帶嗎?也不知道去校門口幹什麼,看他樣子好像也不是很好……”
齊昭平回憶了下,簡以尋當時冒着雨,步子微亂,整個人的狀态似乎不太對。
齊昭平話還沒說完,他就聽見初檸快聲說了句“謝謝”。
旋即,把保溫杯擱在水房的木桌上,取出兜裡的雨傘就往外奔。
齊昭平轉過身,看見初檸的背影。
很着急,很擔心。
急匆匆的,像是要趕着去為正在淋雨的誰送去一把傘。
雨還在下,沒有停。
那個人也還在雨裡,而有人帶着傘,朝他奔過去。